我爱你(余秀华)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
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
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
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
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
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我想说,“稻子”和“稗子”这两个意象用得真是太好了!
稻子,是那些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存在,是睥睨众“稗”的骄傲者,因着它们与生俱来的身份与优势。
而稗子,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就像“败者”一样,是蹩在角落里,被冷落嫌弃、自生自灭甚至要被当作多余者铲除的存在。
春天来临,万物苏醒,生机盎然,而只有敏锐的诗人,体察到了“稗子”的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如果稗子有心的话。
这一刻,与其说因了诗人的悲悯,稗子第一次成了主角,成了有人关心的宠儿。不如说,诗人就把自己比喻成了一棵稗子,因为她的出生缺陷,她的天生疾病——脑瘫,她一度只是一个生活在鄂中深处村庄里,卑微而内心丰富敏感的农妇,嫁了一个并不真心疼她的丈夫,过着忍辱负重的生活。
而诗歌的书写,让我们知道了她的存在。
在打谷场上赶鸡
然后看见一群麻雀落下来,它们东张西望
在任何一粒谷面前停下来都不合适
它们的眼睛透明,有光
八哥也是成群结队的,慌慌张张
翅膀扑腾出明晃晃的风声
它们都离开以后,天空的蓝就矮了一些
在这鄂中深处的村庄里
天空逼着我们注视它的蓝
如同祖辈逼着我们注视内心的狭窄和虚无
也逼着我们深入九月的丰盈
我们被渺小安慰,也被渺小伤害
这样活着叫人放心
那么多的谷子从哪里而来
那样的金黄色从哪里来
我年复一年地被赠予,被掏出
当幸福和忧伤同呈一色,我乐于被如此搁下
不知道与谁相隔遥远
却与日子没有隔阂
‖人大毕业放弃保研而赴云南支教的女生康瑜
《她举起火把照亮大山里的“小诗人”》
2015年,放弃保研机会的康瑜前往云南支教,两年间,康瑜教会大山里的孩子通过诗歌“找到自己”。支教结束后,康瑜以公益创业者的身份回到云南,创办了诗歌教育公益机构——是光四季诗歌青少年服务中心(下称“是光”)。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是光”已经服务了包含云南、贵州、广西等20多个省市自治区的609所乡村中小学,给53600多名学生带去了人生中的第一堂诗歌课。来自大山里的“小诗人”作的诗歌,在打动了无数人的同时,也让康瑜和“是光”为更多人所知。
不到一年时间,已有近千名志愿者加入“是光”公益团队,在《我是演说家》的演讲节目中,康瑜说,“我从来都不是唐·吉诃德,现在的‘是光’,是很多人一起举着火把!”
…………
康瑜的付出也慢慢有了成效,逃学的学生少了,砸玻璃的现象也少了,普通班学生的成绩甚至第一次超过了尖子班,校长感慨:“这是一个奇迹”。
结束两年支教生活时,康瑜的学生用诗歌向她告别:“老师,如果你是礁石就好了,那我可以变成海浪去拥抱你,可是你是天上的星星,我们抱不到你。”
…………
2017年,两年支教生涯结束之后,康瑜计划出国深造,就在教师节那一天,她收到了队友给自己带来的一箱学生们写的纸条,其中有一张这样写道:“康老师,我希望有更多的孩子像我这样,在诗歌里找到自己。”
康瑜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些学生了。”(以上内容皆摘选自《她举起火把照亮大山里的“小诗人”》)
看吧!又一个保护了“提心吊胆的稗子”的人!又一个用诗歌照亮了“稗子”的人生的人。
这让我想起了诗人席慕蓉的那句话。
记住,呐喊是必需的,就算这一辈子无人听见,回声也将激荡久远。
同样是演讲,同样是一个女孩递的一张纸条,被悲悯的诗人发现了,于是,小女孩的存在得以被我们感知。
《席慕蓉:发出声音永远是有用的》
“演讲完了,我说,谁有什么问题,可以写个纸条。这是演讲的惯例,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妥当,请大家指正。孩子们掏出纸笔,往手心哈一口热气,纷纷写起来。老师们很负责地在操场上穿行,收集字条。
我打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很生气,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比如,我为什么是一个女孩呢?我的爸爸为什么是一个农民?而我同桌的爸爸却是县长?为什么我上学要走那么远的路,我的同桌却坐着小汽车?为什么我只有一支笔,他却有那么大的一个铅笔盒?
我看着那一排钩子一样的问号,心想这是一个充满了愤怒的女孩,如果她张嘴说话,一定像冲出了一股乙炔,空气都会燃起蓝白的火苗。
…………
说实话,让一个受到忽视的女孩子,很小就发出对于自己不公平待遇的呐喊,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保留这个期望。因为今天的女孩,也可能变成明天的母亲。如若她们因循守旧,照样端起了不平等的衣钵,如若她们的女儿发出呼声,也许能触动她们内在的记忆,事情就有可能发生变化。当然了,如果女孩子长大了,到了公共场合,这一条就更要记住并择机实施。
记住,呐喊是必需的,就算这一辈子无人听见,回声也将激荡久远。”
不必再说生前偷偷写诗、死后才为人所知的著名女诗人狄金森、《死亡诗社》和《放牛班的春天》……
诗歌,是不是天然与我们青春的童真的心灵相连结?
如果文字也是一种信仰,那么阅读就如念经,只不过,度的人,是自己。
而创作,就是我们的祷告。
它疗愈创伤,让人心相通,心意相知,世界和平。
是我们存在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