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最后一次看到野鸭子,看着它噗通一下落进冰面的破裂处,一圈圈涟漪在遇到冰块的时候瞬然消失;我今年第一次看到野鸭子,看着它从水面噗通一下就出来了,一圈圈涟漪在水面上一直荡漾。这是不是去年的那只?这已经不重要,它的一部分已经给我提供能量,剩下的一部分我拉在茅厕里。
我有严重的瘾,吃野鸭子的瘾,野鸭子必须是我亲手抓的。我第一次见到野鸭子,看着它黝黑的皮毛,淡黄的鸭蹼和鸭嘴,我就有想吃它的欲望,直到现在我依然有这样的冲动。
在大塘的岸边,这里我建了一间小房子,一平见方,睡觉可以卷起来睡,看着像个大型的西瓜虫赖在一块安全地,每天做的事就是抓野鸭子解瘾。
我在这三个月一直在等着野鸭子的出现。
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吃到野鸭子,这片大塘的野鸭子已经不见踪迹,我他妈真想把水底挖穿看它们是不是藏在水底。在房子外面是一米见长的茅草。上面挂着野鸭子的毛和一些器官,器官泛着臭味,在大塘边上引起早生的苍蝇在上面驻足,早生的蜻蜓在四周盘旋,整个大塘的岸边是嗡嗡嗡的声音不绝,这些苍蝇还有蜻蜓,都有翅膀,怎么不都去变成野鸭子啊!我想着,骂骂咧咧的向着茅草豁几个口,拿着镰刀在茅草上来来回回的挥舞,这是白天我在岸边唯一的消遣。
在这些日子里,我害怕晚上,蓝色的铁板屋里在月光下显得深蓝,我在蓝色的铁板下抽搐,卷起来的身体像岸边死去的野猫幼崽,那只幼崽的尸体是我在塘边发现的,整个身体压着茅草,四爪垂着向内卷起来。我才不吃这样子的野猫,我喜欢的是野鸭子。我吃过发臭的野鸭子器官,在抽搐的作用下,我把挂在茅草上面的一些器官洗洗放点热水煮煮,蓝屁股的苍蝇在月色下变得更加深蓝,这是恐怖的深蓝,那也阻难不了我要解瘾的想法,吞咽下去,像个可伶的孩子,害怕吞下去的口香糖黏住肠胃,在父母的怀里哭泣。
“他妈的,鸭,你们都在哪里像个鬼一样,给我出来啊!”我大声的在岸边喊着,嘴里还有没有嚼烂地鸭肠,我煮的还不够好。
对面的几家灯光越来越暗淡,我终于可以睡会觉了,整个眼睛变得沉重,像挂着几立方的铅石,大脑终于不被刺激,残留下来的意识,拖着身体躺在了蓝色铁板的屋子里。
第二天的岸边,苍蝇不减反多,我在茅厕里拉的虚脱,整张脸像晒干的腊肠,挂在茅草尖上,等着苍蝇来。醒来的时候,整条裤子里都是稀黄的屎,裤子既潮湿有黏人。
这边厢,老陈拖着他厚实的身体从对面过来,他准是在家被他媳妇从床上踢了一脚,衣服上的脚印我太熟悉了。老陈在床上抽烟的习惯要改,我每次看到他的衣服上的脚印都劝他,让他早上起来和我一起等鸭子,不要在床上抽烟。老陈总是不听,还是我行我素,衣服上的脚印越来越深,有时候像刻在身体上的刺青。我怀疑老陈不是有烟瘾,而是有被他媳妇虐待的瘾,在床上抽烟是他被虐的方式。
老陈抽烟,是必要有人陪他聊的,不然他会抽不了烟。我就住在他家对面,顺着岸边就可以到我这边来,带着一身烟味。这我就不快活,每次我去他家就要带些臭味去,他媳妇再不高兴,也不当面说我。这就是做大人的优势。我回来就像得胜的孩子,跳到大塘里洗个澡。
“大塘没鸭了,你还在这干什么!”
“有,肯定有。”
“都被你抓光,吃光,大塘现在就像个秃毛的老头,鸭都他妈被你吃光了。”
我递了一包烟给老陈,准是他媳妇在家吹耳边风,本来他家也可以时不时吃到野鸭,我这个成瘾的人来了,把抓到的野鸭全吃了。不论大小,抓到就吃。
“老陈啊。你相信我。我今年还见到过野鸭,你不是不知道,开春的一只,我还分一半给你家娃了。”
“别的不说,按你这吃法,什么水塘都养不起你。”老陈早已拆开烟盒,抽了一根,“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瘾。”
我有瘾咋了?管你鸟子事?鸭也不是你家的,全是野生的。被老陈奚落,我就生气,你不也有瘾吗?
“你不也是个有瘾的吗?老烟鬼。”
“前村后店十八户人家,每个男人不都是抽烟吗?有烟瘾正常,哪像你这样子。古怪的瘾都他妈是个鬼。”
“我看你的瘾还不止抽烟,你他妈就是个被虐狂!”
“胡说,”老陈脸色一变,“我怎么会有那样子的。”
“那我晚上在岸边听到的都是鬼话。”
我模仿老陈的语调说道:“啊!再用力点抽,把我裤带拿来。扫我,用力扫!”
老陈脸色变得青紫,把烟直接扔向我脸,把我按在地上,这是我第一次尝他的拳头。质感真像一只野鸭,我被一只野鸭按在地上捶,自己在往下陷,像极了我浮在水面抓鸭子的感觉。
“去你妈的,给我滚!别让我见到你。”老陈在邻里的拉扯下松开了拳头,它在稀里糊涂中也说不出所以然,我也不说被打的原因,我怕说出去后,老陈被那么多人嘲笑,他见到嘲笑他的人就挥拳,临到我时,打我的力气就下降了。
老陈在离开的时候,啐了一口,你再也吃不到鸭。邻里之间都知道我的喜好,他们都以为老陈是因为野鸭才打我的,一个个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自己一个偷偷的乐着,都他妈一个二个装的不知道的样子,晚上听老陈声音的可不止我一个。
我离开了村子几天,不止是因为和老陈有矛盾,重要的是我知道另一个大塘里野鸭出现了。现在什么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我可以吃鸭。蓝色铁板就被我拆了,装在三轮车上晃荡晃荡的来到了白大塘,确实是有野鸭,一群接着一群,十来只是一群,十来群就多的眼馋。
他们不给我抓。
“这野鸭也不是你们养的,凭什么不给我抓!”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给你抓。”
“我他妈就要抓。”
我现在整个脑子里都是野鸭,都是抓野鸭的想法。
我被他们抓起来,我现在像只野鸭,被绳子捆住,倒在岸边,一边挣扎一边大骂,对着那些人吐口水。不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群人围成一圈,能用脚踢的绝不用手,能用手的绝不用脚。我对着水面的野鸭大叫:“救救我!救救我啊!”野鸭子这样胆小的生物早已经见不到什么大动静,躲在水面的芦苇丛中。我现在在想,当时老陈在打我的时候,我对着那些邻里这样喊着,他们是不是也不救我。任我被老陈打死,然后他们都知道我是因为说了老陈的被虐的倾向才被打死,他们晚上偷听更加的小心。那次被打,我没喊他们,是他们自己来的,以为是我把野鸭子全吃完了才被老陈打的。
“这人是个疯子!这都是什么垃圾东西。”
三轮车上的蓝色铁板被这群人分了,三轮车也被他们卖了分钱,我是在晚上有月光的时候被解下来的。晕乎乎的只想能吃只鸭,他们集体把我运到村外的荒地,任我自生自灭。
我拖着身体在路上走着,走到老陈的家门口,满身伤痕。我看着出来的老陈,他的身上也有上伤痕。外面还有比星星还亮的眼睛。
我和老陈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