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四人帮”解体了

我们有个“四人帮”,后来,解体了。

初遇·结缘

我们的“四人帮”,不同于历史上“四人帮”的有男有女,我们帮里清一色是姑娘。J身材微胖,“女汉子”性格,说话嗓门也大,但是最讲义气。R身量苗条,一头长发随风扬,内心也最为敏感。D年龄最长,个子最小,性格也最为腼腆。剩下一个,就是我。

我与J相识最早,只因为恰好住了上下铺,自然就慢慢熟了起来。没过多久,因为性情相投,我俩很快成为了彼此的猪队友。舍友们形容我俩的关系时,用了一个特矫情的词语,“相爱相杀”,事实倒也如此。前一秒吵得天翻地覆,下一秒又恨不得钻进一个被窝睡。记忆中冷战时间最长的,是高一那个寒假,互相憋着劲一整个假期都没有联系,却在开校第一次见面时破了功,前尘往事尽忘,转头又好得如胶似漆。

高二,分文理,我和J搬着桌子走进了文科班,然后就遇见了R和D。因为我们所在的11班是文科里的“奥赛班”,而我跟J出自“尖子班”,所以进了文科班反倒属于“晋升”。而R和D都来自于那个传说人人走路鼻孔朝天的“奥赛班”,她们只是“平调”。平调生们大都看不起我们这些晋升上来的人,觉得我们能力不足,只是运气好。因此,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在教室,都存在着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彼此互不理睬。

学校宿舍紧张,高一和高三住的都是标准的八人间,只有高二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年级,才被赶去住了20人间。那时候我跟J已经闺蜜相称,自然有商有量地一个住了上铺,一个住了下铺,可是,别人却大多不能调和,都熄灯了,还嚷嚷个不停。我跟J都属于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性格,见来自“普通班”的一个姑娘受到“奥赛班”姑娘们的集体排挤,毫不客气就冲上去相帮。

一场唇枪舌战,最后只剩下我、J和R三个人在你推我搡。奇怪的是,这场战役的结束来自于很少说话、存在感极弱的D。D眼疾手快地抓住了R伸向我们的右手,把她拉出了宿舍,我跟J也只好悻悻作罢,踢掉拖鞋爬上了自己的睡铺。那晚,很多人都没有成眠,有的人在焦虑未来的生活,有的人在懊恼没有抢到好铺位,有的人在回味之前那场大战,只有我跟J,呼呼大睡,一夜无梦。

相知·结盟

第二天,当我被J拖下床时,距离早自习只有10分钟,而宿舍除了我俩,已经空无一人。我一边咒骂宿舍人的心冷情淡,一边快速用冷毛巾抹了把脸,然后跟J冲向了教室。我俩气都还没喘匀,班主任已经开始点名,早自习开始了。

看着宿舍里其他人正襟危坐的模样,我心里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默默告诉自己,以后再不跟她们有一丝来往。重点高中的课业毕竟繁重,做不完的卷子山一样地堆着,新定的课后辅导习题又到了。埋首于铅字之间,很多心思渐渐也就淡了,只剩下考试排名表上的较量。一天,早上一起床,我就觉得坏事了,赶晚不赶早、坑死人不偿命的大姨妈又来报道了。

从第一次来例假时候我就知道,我早晚要败在这事上。肚子疼不说,还恶心呕吐,食不下咽,只能卧床休息,或者打止疼针。母亲带我看了很多老中医,中药吃了一碗又一碗,然而几乎没什么用。曾经帮母亲调理过的爷爷告诉我,只有结婚了才会好,我当时差点崩溃。但是,生为女人,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悲催的是,第二天要考试,她却选择今天来造访我。让闺蜜帮我请假后,我就继续爬回了被窝,伴着大家叮叮当当洗漱的声音,我很快就又睡着了。

当我迷迷糊糊被推醒时,我发现R特别高冷地站在我床边,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就扔了一个巧克力蛋黄派给我,悠悠地说了一句,“巧克力可以治痛经”,然后抱着书走了。她的这个反应让我很莫名,但心里还是禁不住浮出一丝温情。虽然,事后证明巧克力对于痛经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但我们之间的嫌隙,就此化解。经此事,我和R也莫名其妙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后来,我才渐渐了解,R虽然面冷,但是心热。也许是父亲去世得早,对很多事情都特别敏感,不喜欢任何人触碰到她的软肋。虽然放话特别狠,但是最心软的其实也是她。相处得越久,就越是心疼她,我跟J的二人行自然也变成了三人行。我们一起起床,一起出门,一起背书,一起吃饭,甚至洗澡都要挤在一个格挡。慢慢地,R又带着D加入了我们,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一些。虽然还是会有争吵,但D心思细腻,很多时候还没有吵到高潮,就瞬间偃旗息鼓,大家又重归于好。

学生时代的友情就是这样,会因为一个要吃麻辣烫,一个要去吃干拌面吵得天翻地覆,转头却因为你吃了一口她的,她吃了一口你的,所有的怒气全部烟消云散。都说友谊地久天长,那时候我们也老是掐着指头许愿,准备到了60岁退休后,在我们都喜欢的城市合资买一栋房子,四个人住在一起。天气晴好就骑着自行车出去踏青,雨季来临,我们就在阁楼里煮着火锅喝啤酒。

哪怕现在想来,当时许的愿望都是那么地美好。

分离·解体

走得越近,我们就越觉得惺惺相惜,恨不能24小时黏在一起。也许,还是因为我们四个人成绩相当,再没有了初相见时的隔阂,只一心一意准备考去同一个重点大学。

那时候,最为热闹和怀念的,莫过于晚上10点50下了晚自习后,几个人拽着宿舍废弃的电话线,吊楼底下的麻辣烫吃。每天晚上,当我们洗漱完,准备打着手电筒看会书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提议,要不要吃麻辣烫,然后,宿舍其他人总是无一例外表示同意。我们先给麻辣烫店打电话,跟老板娘点好菜后,将钱如数吊下去,然后,就可以等着老板娘喊我们收线。几根粉,几片菜叶子,却慰藉了许多寂寞的灵魂。现在想起来,都馋得流口水。可是,那样的美味,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毕业考试前,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谈心。R第一次给我们讲了她的父亲,还有初恋。我们一边遗憾,一边又羡慕着她青梅竹马的初恋,懵懂的心第一次有了悸动。我和J同属大大咧咧的男孩子性格,心里藏不住事,自然也没有多少心事要讲。却没想到,D的故事,更让我们心痛。凡事三不管的母亲,含辛茹苦的父亲,太过强势的大姐,嗷嗷待哺的弟妹,她的性格,慢慢也就被磨成了现在这样。彼此知晓了秘密后,我们四个人更亲密了,发誓说我们“四人帮”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高考来临。我勉强上本,R与自己的梦想痛失交臂,J发挥失常,D也考得不尽人意。大哭一场后,我决定复读,她们仨决定上大学。开校后,一个人坐在陌生的教室里,我好几次都产生幻听,她们来喊我去小卖部买菜夹饼。菜夹饼是我们学校的又一大特色,很多师兄师姐毕业后都专门跑回来吃,可是一个人的菜夹饼真心难吃。某天下午,R突然出现,告诉我她去看了看大学,与想象中相差太大,准备回来复读,我欢欣跃雀。同时,知道D去了我们另外一所高中复读,已经开校一月,我遗憾却也无奈,只好随她去。

两个人的生活虽没有了四人帮的热闹,却透着隐秘的暖意。我和R继续形影不离,只不过生活多了一些故事。周末,我们一起趴在电话旁和J闲扯。过一段时间,我俩就携手一起去学校传达室寻找J从火锅之城寄来的信件和明信片,然后一起回信。复读的日子过得飞快,又一次高考结束,我、R、D都心想事成,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在一个城市。可是,到了学校后我才知道,我在郊区分校,距离大学城的R和D,隔着长长的高速公路。

自从,“四人帮”散得彻底。隔着电话线和QQ聊天框,看不见表情,猜不透心情,安慰的话说得总归不那么情真意切。渐渐地,除了偶尔的点赞、评论,我们之间的互动慢慢少了。好在,寒暑假的相聚,总会让我们继续相信友情。吃喝玩乐唱K,忆苦思甜说心事,坐一起一晚恨不得把一辈子的心事都聊完。可是,我们终将长大,总要学着一个人面对所有。

大学毕业后,R和D回了老家,做了老师。J去了帝都,我留在省城。距离愈发远,感情也渐渐变淡。我们这个组合,没有正式严明解体,却在我们不知道的时间渐渐分崩离析。友谊好似很是脆弱,说好的一辈子说散就散。可是,谁都知道,时间的魔力太大,当年分给我们的朋友,以后总要也分给别人,否则能量无法守恒,世界无法维持自转。总还是不甘心的,可是,留有那些回忆,已经很是感恩,就这样也是好的。

就这样,时间解体了我们的“四人帮”,散去了我们甜得齁人的友情,结束了我们相携走过来生的美好畅想,可是,已经存在过的,又何怕失去?也许转来转去,到了某一日,时间又会把我们的朋友送回,让我们喝点小酒,谈点心事,聊一聊“四人帮”解体那些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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