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初三的那一年,我以高出分数线0.5分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那一刻,我感觉我是天底下最得意的人了。我知道,这意味着离我的目标,更近了一步,离我上大学,走出这片黄土地也更近了一步。
父亲向来不苟言笑,因为这件事,整个夏天,脸上都带着笑容,逢人便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彷佛我已高中状元,又如同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给他老人家脸上带来了无尚的荣耀。
开学的那天,父母送我去县城读书。学校离家35公里。他们为了省下十块钱的车费,让我独自一个人坐上了开往县城的小巴士,而他们则带着我的衣服被褥,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慢慢赶路。这是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了。
小巴破旧不堪,连车尾灯都用胶带粘了又粘,我确信它饱经了岁月的摧残。窗户哐哐当当,座椅咕叽咕叽,就像要散架了一般。车里大概十来个座位,后上车的人,没有座位,只能扶着把手,站在过道里。人们有说有笑,张家长李家短。车身摇摇晃晃,人们挤来挤去,上上下下。但是没有人抱怨这拥挤嘈杂的环境。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这也是去县城唯一的交通工具了。那时候的农村,都跟我家一样,除了自行车,就是这巴士了。后来我听说村里有一户人家有摩托,那是村里的王医生。我找了个角落,蜷缩在座椅上,头抵着车身,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九月的天气,虽然已过酷暑,但是秋老虎依旧猛烈,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吹到脸上的风有点烧人。我满是期待与忐忑。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到县城。期待并遐想着县城的模样,以及未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想到以后不用再下地干活了,就像吃了蜜一样,心里美滋滋的。
小巴从这个镇到那个镇,沿途不停的上客下客。摇摇晃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县城的影子。当车子停下时,司机大声喊道:“县高中到啦。”,我跟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一起下了车,看到了学校大门。这是我见过最气派的大门了。两边插满了国旗,迎风招展。彷佛在向我招手。国旗的背后是两座青砖水泥石柱子,高高耸立,上面的门头赫然学着学校的名字。此时大门敞开,迎接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找了个台阶坐着,等着父亲和母亲。等人是一个耐心活,不记得坐了多久,也不记得起身走动了几次。终于看到父亲和母亲到了学校门口。他们衣衫都湿透了。我很是抱怨,怎么这么久啊。母亲笑着说,“天气热,路上又走错了路,绕了好远”。说着我们便一起走进了学校的大门。进入大门就是一条主干道,眼看着人群挤来挤去,我看到了那是一排公告栏,是高一新生的分班信息,对面是各个班级的报道缴费处。我在高一10班,找到了我的名字。于是我到对面的班级报了我的名字,带着父亲和母亲,交了850元的学费,还有200元的住宿费。我们领了住宿用品。新宿舍楼干净明亮,瓷砖地板擦得能照出我陌生的脸孔。
我们安排好宿舍后,带着父亲和母亲到学校门口吃饭。这是我一次下饭店,我也不知道哪家的饭菜比较好,也不清楚哪家的价格比较便宜。我们选了一家兰州拉面,点了三份牛肉面。母亲把牛肉都夹给了我,嘟囔着五块钱太贵。父亲却连汤都喝的一点不剩。想必是他骑了35公里,太累,也或许是还沉浸在我考上重点高中的喜悦中。。
临走时,母亲给我留了三百块,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滋味。
后来母亲告诉我,回去的路上,她实在是骑不动,就坐了小巴士,把自行车放在巴士的顶上带了回去。父亲则坚持一个人骑了35公里,回了家。
我想,这是我的重点高中,更是父亲的重点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