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树梢叶尖仍悬着露珠,窗外的湛蓝已悄然沁入屋内。那蓝,宛如浸透青瓷釉色的绸缎,自树冠的间隙潺潺流淌,连晾衣绳上的白衬衫,都被染上了些许颜色。
一位老妇人抱着洗净的衣物立于廊下,忽觉自己也该挂于绳上晒一晒——将那些蜷缩成团的影子和被生活压皱的情绪,用阳光来熨帖平整。
春日晴暖,阳光正从云絮间漏下。棉麻布料在风中舒展如翼,每件衣裳都似在重新学习飞翔。它们肆意翻飞,如同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或许,该趁光线还未被正午晒得滚烫,去林间漫步,让沾满泥土气的双脚代替眼睛,阅读大地写给天空的情书。
你可能不知道,玉兰树会在万物生发的春天落叶,硕大的黄色叶片躺在红色的步道上,像是在展示去岁秋天的余温。从落叶旁经过,我脚步缓慢,比蜗牛壳上的螺纹更甚,静静看着光斑在叶片上跳格子。风吹过,松针仔细筛落它的金粉,忽然,有蝴蝶的翅膀掠过眉梢——那抹蓝比天空更为清透,翅膀边缘还沾着油菜花的香气。它飞过的轨迹如银线,将所有被遗忘的美好,都缝进了此刻:山茶花瓣坠入池塘泛起的涟漪,蜘蛛网兜住的一粒“水晶”,苔藓在断木上写满的绿色诗行。
风起时,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沙沙作响。我仰头望向树冠摇晃的剪影,恍然领悟古人为何说苍穹如盖——那些浮动的枝叶,恰似海底招摇的水草,而我们,都是倒悬行走的游鱼。云朵如鲸群,缓缓游过天际,它们喷出的水雾化作虹,落在晾晒的被单上,成了七彩的补丁。
时针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晚霞将对岸的青山染成蜜渍的琥珀。蜻蜓点水而过,涟漪推着涟漪,把完整的天空揉碎又拼合。远处传来庙宇钟声,惊起白鹭翅膀上的一片雪,那抹白掠过粼粼水光,让我瞬间忆起清晨晾晒的衬衫——此刻,它应已吸饱阳光,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宛如归航的船帆。
路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触碰早晨出门时留在台阶上的脚印。那些被晒干的忧愁,原来都化作了蒲公英,正乘着晚风,一朵接一朵地飘向正在升起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