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见过山石嶙峋，见过戈壁长滩，见过霞斗星光，见过江山万里。可是，你见过人死吗？你见过，很多人死吗？
我见过，那一年，刚好17岁。
我特别羡慕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在这样的年纪可以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而我的母亲却在那张窄小的铁床上躺着，没有太多的生气。
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高三，算是一个学霸吧。那一日，我照旧背着书包回家，但却没有父母的影子，在亲戚的几日照料下也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然后在一次偶然得知我的母亲患了一种特殊的病。我用了很久才记住这个名字，上皮样肉瘤，我上网查了许多资料，便知道这是一种比肾癌存活率还低的病，这种肿瘤会不断地转移，藏在你身体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活着就是奇迹。
我依旧觉得那是一种生理原因，我无法记住书上的任何一个字，幸好还有一技特长，当时的成绩考试是不在话下了，便毅然决然地去了北京，母亲所在的地方。
第一次去那个地方很可怕，里面有很多奇怪的人，记得一个女子头上顶着几个大包，透明色，最大的快有篮球般大小了。我走进了我母亲所在的病房，只看了一眼便是泪满平芜。那么美的女人，发丝尽去，眼眶凹陷，除了嘴角勉强的笑容，我简直认不出是平日从容蕙质的母亲。
她见了我是欣喜的，而我，从未想到独自坐了12个小时的火车后见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事情和电视里的差不多，平日和母亲说说话，有空的时候就去北京的各个古迹走一走，日子过的也是很快。
我第一次如此发自肺腑地感谢她，不是因为她给了我美丽的面容，不是因为她给了我独立的个性，而是她教会了什么是爱。
陪伴在她身边的除了我，还有她的丈夫我的父亲，她的妹妹我的小姨。
父亲当是正是事业的重点时期，刚打了一条沙船不久，3000吨，我去过，特别自豪。这次来是卖了船，嗯，给钱就卖。卖了房子，关了公司。没有犹豫，没有怨言。我只觉得男人就当如此担当，钱财亦如浮云，深情不明理如此。事实上它影响了我的择偶观，我有幸遇见和父亲一样的男人，一直幸福着。
小姨三十六岁，一直没有孩子，却意外在母亲生病那一年有了孩子，去北京的时候孩子才三个月。她的丈夫也会经常来看望，还有外婆，她一直鼓励着我的母亲，照料她安慰她，给了她亲人所有无私的爱。我想，这就是家人的爱吧。影响到现在无非就是我比同龄人更懂得珍惜家人，所以全家都很和睦，没有一点矛盾。
如果没有钱，我母亲一定会死。如果只有钱，我母亲也活不成。幸运的是，奇迹总会眷顾这样的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呢？
就是坚强的，坚强到多次化疗也依然能笑着说不在意。就是勇敢的，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也会说多了条皱纹是水土不服呢。
生命是那么珍贵，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见一条鲜活的生命从眼前逝去。
印象最深的就是隔壁的奶奶，特别慈祥，肿胀的双腿、发紫的皮肤、沟壑纵横的脸几乎认不出本来的面貌，依旧怕自己连累了子女。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是被抬着出去的，然后就是熟悉的哭喊声。
还有一个帅哥，大眼睛、长腿、板寸头，有点像阳光男生，说话的时候都是满满的希望。尿毒症，幸好家境不错也找到了肾源。就在当天晚上和朋友们去吃饭，第二天就再也没见过他，同房的说是喝了酒还是吃了一口虾，不记得了。只是无限感慨，那种感觉确实形容不了。
固是久了，麻木了，但是心中对生命的敬畏确是日益愈增。我母亲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什么是斗争的力量，她从未觉得自己会离开，也没告诉我任何离开的话。只是在有力气说话的时候不断地告诉我，等她好了要看着我嫁人，生孩子。
是的，她做到了。
奇迹！是吧！又不是！
我敬她。
二
我长得漂亮，有一些小男生会追在屁股后面跑，我母亲会守在教室门口逮那些家伙，当是觉得特别丢人。
我逃过课。记忆中，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二，我从未停止过补课，各种特长班，各种提高班，有多频繁呢？一点不夸张地说，一周七日除了中午，无论白天夜晚，我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去补课的路上。终于我逃课了，我讨厌物理的程度就像讨厌芹菜，我试图去和她理论，但没什么效果。我感觉特别讨厌她，也和讨厌芹菜一样。
小时候放暑假，别人家的孩子都在院子里玩，我永远都在练字，一张又一张的字帖，足足写了一人多高，那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没妈的孩子。
遇到一个帅气的男生，她却说那人是个渣滓，毫不留情。我与她吵得天翻地覆，义无反顾地觉得自己爱着那个男生。不出意料，前女友这个生物我竟然是半年后知道的，我这样的乖乖女竟然在情人节的那天去找他对质，甚至卑微中苦苦哀求他不要离开。而我的母亲只是默默地跟着说，和他说了什么，我便如了意。
后来还是分手了。我大哭了一场，她告诉我，“会背叛的男人是自私的他们只会爱他自己，而我值得最好的”。直到遇见我如今的爱人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至今不知道她当年说了什么，可能是屈辱是无奈，更是对我浓浓地爱吧。
我无数次恨她，在斥责我粗心大意的时候，在教训我说脏话的时候，在呵令我有礼貌的时候，在逼着我不断学习的时候，在不给买新款手机的时候，在禁止我玩非主流的时候，太多太多。
多的我除了感动，就是今日无数的欢喜。
我不会告诉你们，当年那个男生又来找过我，而我却深深地鄙视着这样的人。
是的，我继承了我母亲的傲气和谦卑。
三
我的母亲并非什么大文豪，只是有一个习惯，厕所和床头永远摆着几本书。
有红楼梦，有席慕容，有仓央嘉措，还有那小子真帅。
我想，我读书的习惯就应是那时候耳濡目染的吧。从看红与黑到安妮宝贝，从看三毛到余秋雨，除了战争类的，我机会照单全收。
就这么十几年了，一目二十行就是证明吧。而我的母亲并非是给了我读书的爱好，而是给了我一个习惯。
这个习惯伴随着我，让我能够活得更幸福。
我们有争吵有矛盾，但她会道歉，会像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她说，有两个词要大声地说出来，那就是谢谢和对不起。
我的母亲有着无比端正的三观，在现在的社会中就和金子一样。从蜗居中的宋思明，到人民的名义中的祁同伟，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推崇他们。除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觉得他们也有着正义或是说道义？每当和母亲谈论这些，我们会一起愤愤不平，和朋友一样无话不谈。
我爱她，因为她给了我太多。不是物质的满足，而是未来的选择。这种爱并非虚无缥缈的长虹，是和盐米柴油一样的平凡，让我在平凡的生活中从未空虚。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更觉得这爱是世间的淳酿，愈久愈浓香。
我爱她，我爱她，我爱她。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因为这个世界上，你是我独一无二的萍萍。
献给天下的母亲
母亲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