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应是母亲在家享受一份清福,接受儿女深情祝福的节日,但那一天,我的母亲偏要骑三轮车去乡下给我们姐妹仨家买草鸡蛋,一直是这样,她老人家认为她的孩孙吃草鸡蛋对身体好。
要到七十岁的人了,而且路上车多人多。随着公路的加宽,车速也不敢落后,开得一辆比一辆快,似乎较劲着比赛开。不管我和弟妹怎么说怎么劝,母亲仍一意孤行。
下午五点多,电话突然响起,急促的叮铃铃声一阵接一阵,似生气一般。我急忙去接,传来妹妹呜咽哭声,“姐……妈妈……妈妈胳膊……断了……”我惊愕了,像出现了幻觉,不相信地急急问“你说什么?”妹妹哭着说:“妈妈胳膊断了!”我还是不相信地追问:“你说什么?”妹妹生气了,大喊道:“妈妈胳膊断了!”又是一阵大哭。我这才从恍惚中清醒,妈妈胳膊断了。
我和永急慌慌向医院赶。脑海中不断浮现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十五年前的那天早晨,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出了车母亲我也是这样和永狂奔医院。没想到今天悲剧再次上演,我双亲中的唯一的母亲也因车祸进了医院。
我一路哭,一路奔。到了医院,母亲被众人围着,我只能看到母亲褂子的一角,拨开人群,只见医生左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胳膊,右手在母亲右胳膊上试探着。
母亲右胳膊骨头断了,两根,齐刷刷的,像是被刀切一般。原来,十字路口,为了躲避另一辆横穿马路的小三轮车,母亲猛然一转弯,三轮车翻了,把瘦小的母亲砸在了车里,铁的车身子砍在了母亲的胳膊上,狠狠一下,母亲的胳膊断了。断了的骨头顶起松软的皮,像耷拉下来的另一个手脖子。
妈妈的左手和胳膊被弟弟紧紧地攥着。原本想动手术的,但妈妈坚决不同意。说开刀子剥皮动骨头,伤身子。我知道妈妈是怕我们花太多钱,而且住院一个多星期,她心爱的菜园子没人照顾,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母亲很犟,就如她执意去为她的儿女们买鸡蛋一样。没办法,只好接受保守治疗。但这需忍受莫大的痛苦,人工接骨。也就是凭经验把断了的骨头对接在一起,而且不是一次或者两次。
母亲痛得脸色惨白,汗珠子布满额头。头贴在弟弟的胸前,紧紧地。痛得嘴微张着,似乎呻吟,又似乎喘着粗气。妹妹躲在人群后面,默默的流泪。我不知怎么回事,只想吐,像闹肚子一般,跑到门口,大吐,但什么都没吐出,只是流了满脸的泪水。
好了,终于接好了。片子出来,长的骨头对接的很好,听话般对接在一起。但另一个短骨头只是稍微粘在一起,像蜻蜓点水,医生说三四天后还得再重接。
我的天,母亲还得再受一次身体上的痛苦。
母亲静静地坐在那儿,瘦弱的肩往下耷着,微陀着背,眼微闭着。我轻轻地擦去母亲脸上的汗珠,母亲随意的让我擦拭着,像听话的孩子一般。
第二天中午,我把饭端在母亲跟前的椅子上。一生好强的母亲不愿被人伺候,非要自己用左手吃。我端着碗,母亲左手拿着汤勺,左手不听使唤,汤勺一下子倾斜了,像人走路被东西绊了一脚,趔趄了一下,米饭掉在碗里。母亲不甘心,用汤勺又扒了一勺,可能幅度大了一些,牵动了右手,母亲疼得忙用左手托着右胳膊。
母亲终于放弃了自己吃饭的念头。
我端着碗,一勺一勺喂母亲吃饭,母亲很乖顺,慢慢地吃着。有一粒米粘在母亲嘴唇上,我用汤勺轻轻地刮掉,就像小时她喂我吃饭一样。
我知道母亲老了,将近七十。可是母亲从什么时候嘴唇边也布满皱纹了呢?
母亲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吃完饭,我拿毛巾给母亲擦嘴,母亲不好意思地说:“唉!你天天忙的要命,现在还得照顾我!这会累着着你的!”我笑笑说:“正好让你享几天清福!”
因为手疼,母亲总是淌虚汗。我给母亲擦擦身子,母亲扭扭捏捏,像害羞的小姑娘,连连说“不要擦”“不要擦”……
向来我是比较听母亲话的,但现在年老的母亲受伤了,胳膊不能动弹。我把母亲当成孩子一样照顾,一如她曾经照顾我。我轻轻地擦拭母亲的胳膊,母亲的胳膊上的肉好松软,犹如泄了气的气球,一点弹性也没有。
岁月在我的眼皮底下偷走了母亲的青春年华,偷走了母亲近七十年的光阴。母亲老了,母亲真的老了,虽然我一直认为我的母亲永远不会老去,但母亲真的慢慢老了。从今天开始我要把母亲当成我的孩子一样来照顾她,即使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