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花开
五月的深圳,已经有了初夏的温热,明媚的阳光洒向这个繁华都市的每个角落,欢快而透亮,花开正艳的勒杜鹃,打扮入时的美女们千姿百态地装点着这个熙攘喧嚣朝气蓬勃的城市。
孟雪就这样木木地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挤上一辆又一辆开往不同地点的公交车,她在想,他们去哪儿,做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陌生的城市对孟雪来说,充满着不安和恐惧。
男友赶到的时候,孟雪已经等到没脾气了。男友气喘吁吁地说:“地铁6点钟才有,我从宝安过来罗湖要一个多小时,还要先坐公交。”孟雪嘟嘟嘴,没说什么。男友给孟雪租了一个小单间,除了一张1.2米的床什么都没有。男友歉意地说:“这里就是这样,到处租不到房子,时间短了人家也不愿意出租。”孟雪记得班长在实习分享会上说深圳的后花园都比武汉繁华,可是这样的招待,盛名难副啊!孟雪预见到了艰辛漂泊生活的开始。
男友早一年毕业来深圳,对深圳还不太熟,工资也不高。孟雪是个敏感而自尊的女孩,她自己带了2000块钱,如果花完了还没找到工作,那就回学校去。孟雪白天不敢出太远的门,只能在周边逛逛,买当天的报纸看招聘信息,然后在下班时间去男友单位宿舍上网投简历。中午和晚上的时候,男友都会过来陪着孟雪。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工作依然没有着落。孟雪心里一天比一天慌,男友每日的奔波她看在眼里,彼此的热情似乎都在奔波与无望的失落中渐渐褪去。午睡,孟雪贴着男友的背,轻轻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男友没有说话,孟雪的泪就出来了。
第二天,孟雪收拾行李走了。单薄的爱情终究在现实的流年里日渐凋零,犹如温室里精心培育的种子,即使生机勃勃的萌芽,却仍然在风吹雨打的天空下等不到一朝花开的惊艳。
被撞了,死的人是我
2008年的深圳,从郊区进市区还要过关检查,没有居住证的孟雪被拦在了南头检查站,等排队出来的时候,正好孟雪坐的那趟公交车启动,她想都没想慌忙冲过去。尖锐的刹车声刺破了南头的天空,头脑空白的孟雪惊魂未定地站在一辆小车前,眼睁睁看着公交车绝情开走,连灰尘都未扬起。特区的道路果真不像武汉的尘土飞扬。
“你找死啊?不看路啊?”
怒不可遏的司机暴跳如雷,孟雪看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觉得有点可惜了。笔挺的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躯,俊朗英气的面庞因愤怒变得冷峻而寒气逼人。孟雪没有跟他对骂,也没道歉,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还有那双微微颤抖的手。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圈,大家都以为孟雪吓傻了,纷纷劝着愤怒的司机,有惊无险,没出事就好。这种和谐的氛围又把市侩的大武汉甩了几条街。
一阵发泄的司机看着一言不发的孟雪,情绪缓了缓,扔下一句“脑子有问题”便坐回了车里。
“被撞了,死的人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正准备发动车子的司机身子一僵,正欲开口,孟雪冷冷地补一句,“你的车没买保险吗?”冷艳的眸子闪着一丝不屑与无畏,就这样与司机对视,直到车子缓缓启动。
慕辰忿忿地向好友陈桦讲述几个小时前发生的惊险一幕,“你说,怎么会有那种人啊?真是奇葩。”陈桦笑着说:“我觉得人姑娘说得很对啊,而且有胆识。你不会真没买保险吧?”慕辰鄙夷地对他翻翻白眼。
没有赶上火车的孟雪在小旅馆刚住下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几天前去面试过的一家公司通知她明天上班。孟雪觉得命运真是给她开了个玩笑,明明已经关门了,却在转身时开了一扇窗。既然有机会,那就留下吧,总好过一无所有灰溜溜地回去。只是她没跟男友说自己还在深圳。
世界这么大却又这么小
公司在科技园的一座大厦的20楼,这里是技术男的天下,上下班时间里大批的青年才俊们或沉思或嬉笑着成群结队地进出,当然里面也掩映着星星点点的各色美女。孟雪在通讯公司市场部做策划,因为经常加班,她便在附近的白石洲租了房子,走路半个钟,坐车才一站路。
周一的早上,孟雪醒来的时候发现快要迟到了,一路狂奔到了公司楼下,等电梯的人很多,大家争先往里挤,孟雪几乎都要和面前这个人贴在一起了,淡淡的清香让孟雪尴尬得不知所措,她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也不自在,幸好电梯速度快,不一会20楼就到了。孟雪随着人流走出电梯,不自觉地回头一瞥,电光火石的四目相对,两双惊愕的面孔被电梯隔断。
慕辰走进办公室还在错愕,这个女人居然在这里上班,冤家路窄啊!他记得她在20层出去的。中午,慕辰带着陈桦便下到20层,向他指认他口中的奇葩女。20层只有两家公司,慕辰很快便透过玻璃墙看到了那张清冷的面孔。“美女啊!”陈桦夸张地叫起来,“你小子撞到桃花运啦!”慕辰看着那张波澜不惊的冷艳的脸,忙碌地翻阅着桌上的文件,一下便入神了。
晚上照例要加班,孟雪简单吃了晚餐便忙碌了起来,等她终于把项目推广书写完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漆黑的夜里大雨仍在肆意地泼洒,孟雪收拾东西下班,电梯开了,孟雪走进去,再一次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终于,慕辰开口了,“那天,对不起,吓到你了。”孟雪一惊,笑笑说:“没事,是我吓到你了!”慕辰看到笑起来的孟雪有个漂亮的酒窝,很美,心里有圈圈涟漪荡漾。
出了大厦,雨很大,孟雪撑开伞毫不迟疑地没入漆黑的夜里,慕辰甚至还来不及问她住哪里。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被黑夜吞没,慕辰有微微的心疼,明明是个需要保护的女人。
从此之后,慕辰总会想起那张清冷而动人的脸,还有那个美丽的酒窝。上下班也总会有意无意的四处望望,只是再也没在电梯里遇到过孟雪。世界那么大,有些人总能遇到;而一座大厦的人,却没有机会再遇到。慕辰觉得有点可笑,可他却没有勇气去20楼看她。
这天,慕辰忙完手头的工作已经七点钟了,肚子开始抗议。他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场,边跟陈桦打电话边驶出园区。在园内一个路口处,刺耳的刹车声吸引了不少路人,慕辰气急败坏地摇下车窗,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哑口了。孟雪歉意地笑笑,怒火中烧的慕辰顿时就偃旗息鼓了,自嘲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里,吓死的。”孟雪说:“那我请你吃顿饭吧,给你压惊。”
一顿饭,让他们正式相识了。
给我一个转身,许你一世笑颜
单身就是好,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另一个单身结伴,相互蹉跎寂寞的时光。
偶尔,慕辰会到20楼来等孟雪一起吃午饭;或者在加班的晚上,送孟雪回家。同事们都羡慕孟雪有个如此英俊体贴的男朋友,孟雪笑笑,没有解释。而慕辰在大家暧昧的眼光中,也有小小的欢喜。只是他们之间,没有恋人的亲密,不似朋友的随意,礼貌客气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慕辰喜欢孟雪纯净的眸子,可他总觉得里面有中深不可测的东西隐藏着,捉摸不透。
接到孟雪的电话,慕辰正跟陈桦在酒吧喝酒,然后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世界之窗大门的台阶上,孟雪孤零零地坐着,脸上眼里有化不开的悲伤。慕辰远远看着那个孤寂的身影,心忽然就痛了。
“他真的不要我了,不要我们四年的感情了。”孟雪泪如雨下。
慕辰拥她入怀,任凭她在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平复情绪的孟雪讲述了她与男友四年的感情点滴,她说:“我一直不相信我们的爱情如此轻易的就在现实面前缴械投降,我以为只要我还在深圳,我们就会不离不弃。我没有告诉他我在深圳,是想国庆长假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可是,昨天我去到他的单位,看见他和一个女孩手牵着手出来。曾经的四年,我们都是那样手牵手的。原来校园里的爱情真的敌不过世俗的柴米油盐。可是我是为了他才来深圳的。如今,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慕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双肩,用他宽厚的手掌揽了揽,再无言语。他在心里做了决定。
第二天,孟雪一进公司便看见办公桌上那束娇艳的玫瑰,同事们一片惊羡。卡片上只有一句话:给我一个转身,许你一世笑颜。孟雪疑惑转身,除了办公室的同事,没有看见其他人。谁知道是谁的恶作剧啊?近期策划案比较多,孟雪忙到吃饭都没时间,连续的加班也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十点钟,孟雪才走出公司,一抬头便看见门口的慕辰,还未开口,深沉有力的声音便响起“花还喜欢吗?”孟雪惊诧地望着他,继而满脸羞红的低头离去。慕辰快步跟过去,不再说话。
“太晚了,我送你。”不似商量的口气,孟雪默然。
十点多的深圳,灯红酒绿的繁华刚刚开始,可是孟雪却没有心思欣赏夜幕下的特区。彼此没有说话,气氛很尴尬,慕辰打开CD机想调节下气氛,可偏偏唱得却是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他刚伸手,孟雪说:“我要听。”在迪克牛仔嘶哑的低吼中,孟雪的泪流了一路。
到了孟雪家楼下,两个人都没动。良久,孟雪说:“我走了,谢谢!”
正欲下车,慕辰叫住了她,转身,回头,慕辰温润的唇便覆上来,炽热霸道,仿佛要把她整个都吮吸进去。来不及反应,孟雪被慕辰搂得紧紧的,热烈的吻让她无法喘息,她奋力抵抗却无法撼动慕辰宽阔的胸膛和强劲的臂弯。在孟雪连续的捶打和挣扎下,慕辰终于放开了她,然后看着孟雪不可置信的眼睛,坚定地说:“从今往后,我的怀抱是你永远的依靠。你若不离,我必不弃。”孟雪怔怔地看着他,有泪滑过脸庞,悠悠地说:“曾经,有个人也对我有不离不弃的承诺,可是仍然把我遗弃在了深圳。”慕辰的脸抽搐了一下,温柔地拭干她脸上的泪,说:“相信我,我一定做到。”
此后的每一天,慕辰都会买好早餐放在孟雪的办公桌上,晚上下班送她回家,生病了带她去医院,给她做病号餐,去红树林骑行,去欢乐谷撒欢,去大梅沙看海,去东门逛街。他们牵手,拥抱,亲吻,缠绵。他们明媚而热烈地相爱着。孟雪迷恋慕辰宽厚的肩膀和温暖的怀抱,还有他霸道无理的关爱和占有。慕辰在孟雪纯真的笑容里满足继而沉沦。
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2011年,深圳大运会,孟雪顺利地被选为志愿者,她欢喜的像个孩子,每天都兴奋的做着各种准备,参加各种大运会知识的培训。
“慕辰,你知道吗?大运会志愿者的口号是I’m here,多贴切啊,我在这里,随时为大家服务。”
慕辰笑着说:“用在我身上才贴切吧,我永远在这里,守着你。”孟雪突然就安静了,走过去搂住慕辰的脖子,“慕辰,谢谢你,给我依靠,让我留下来。我要你永远守着我。”慕辰温柔地吻着她,细致而投入。
大运会期间,孟雪很忙,每天都要去服务的场馆给人指路、引导、解答,看着满身疲惫的孟雪,慕辰很心疼,不过只要她高兴,随她吧。慕辰每天会接送孟雪到深圳湾体育馆。8月23日是大运会的闭幕式,市区主干道封路了,路上塞车严重,慕辰给孟雪打电话让她多等会,路况不好。孟雪就在场馆安静地等着。
半个小时过去了,慕辰还没到。“应该很塞车吧!”孟雪自我安慰。
一个小时过去了,慕辰仍然没到。孟雪的心开始焦躁不安,打慕辰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孟雪的心开始慌起来,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居然把她吓了一跳。
“慕辰,你怎么那么久还没到?”
“你好,我是福田人民医院的护士......”
孟雪见到了重症监护室里的慕辰,那张英俊的脸被绷带缠得只剩下眼睛鼻子嘴巴,刺眼的白色,让孟雪的眼睛疼得掉泪。医生说他的脑部受到重创陷入昏迷,不知何时可以醒来。
交警说慕辰闯黄灯与转弯的泥头车相撞。孟雪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她记得慕辰曾经说过,除非十万火急,否则千万不要闯黄灯,命比时间重要。可是,这一次他却闯了黄灯,她知道是因为自己。有一次,孟雪等慕辰一起去民俗文化村玩,慕辰迟到了,孟雪说,我最讨厌等人了。慕辰当时就保证说今后我绝不让你等我。他是怕她等久了,所以把时间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只因为在他心里她比自己的命重要。
孟雪辞了工作,日夜守护着昏迷的慕辰。多少个夜晚,孟雪握着慕辰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慕辰,你说我若不离,你必不弃的。我不会离开你,所以请你也不要弃我于不顾。”
“慕辰,你知道吗,第一次遇见你就觉得你好帅,就是脾气差了点儿。”
“慕辰,我觉得自己好幸运,能够遇见你,能够享受你体贴温暖的爱。你说你的怀抱是我一辈子的依靠,现在我好无助,我好想靠一靠。”
“慕辰,你说过要许我一世笑颜的,你不醒来,怎么看我笑?”
两个月的时间痛苦又漫长,可是孟雪依然细致入微地守着慕辰。白天给他按摩,跟他说话,回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晚上则握着他的手在床沿趴着,没有慕辰的怀抱,孟雪再也无法安心入眠。每晚她都梦到慕辰握着她的手,微笑着睁开眼,说:“我说过不会离开你的。”梦里的孟雪又哭了,眼泪哗哗地流,慕辰温暖的手抚过她的脸,她紧紧抓住,贪恋这熟悉的温暖。
“睡着了还这么大力,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久违的声音,孟雪从梦中惊醒,猛地抬头,四目交错,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