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阁里新进了一批小丫头,个个水灵灵的像六月的水蜜桃。阿枝斜靠在栏杆上,笑眯眯的瞧着,一双狐狸眼亮灿灿的穿梭着。
阁内歌舞升平,一片俗世安好的模样,可若真是如此,谁有会把自己的儿女买到这种地方来。艺伎亦是妓,踏入了这里哪里还会有尊重,就好像一件物品,喜欢极了就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厌弃了,抛在一边,即便毁掉了又有什么关系。虽然凉薄,但这就是事实罢了。
突然,一个麻衣短打,脚上手上还沾着没有干透泥巴的少年蛮横的闯了进来,硬愣愣的站在那儿,与这儿的温香软绵显得格格不入,张口就叫:花儿跟我走!这一声吼的阿枝差点掐着栏杆摔下来。缓了口气,亮眸圆瞪着少年,不甘示弱的还回去:叫毛叫,想吓死老娘啊。一扭头对着墙角里刚刚冲出来还在愣怔的护院说:傻什么傻,丢出去,丢出去。一甩手,顺势给东厢的恩客抛了个媚眼。
以前的妙音阁是科考举子们落榻休息、吟诗作对的地方。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变了。
就如,圣上再也不是了当初那个开创盛世的豪气万丈的圣上,慢慢的变得怕老怕死、畏畏缩缩。一批批年轻的女孩运进了宫里,仿佛看着这些鲜活的身体,自己也会变得年轻一样。自然上仿下效,皇宫内外、朝野上下,一片靡靡之风。
阿枝看着人群中哭哭滴滴的小丫头,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媚眼如丝。曾几何时,她也是那个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小丫头。与自小定亲的人一起来到长安,被卖到了妙音坊。后不知悔改倾心与一公子哥,许下了生死不弃的誓言。结果被妈妈发现,她想舍弃生命换他活着,他亦是想要舍她一条性命,换他活着。
她记得有个男人跟她说:枝儿,等到了长安,我考取了功名,咱们就成亲。他是成亲了,乘着高头大马,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好不得意,但是十里红妆的却是太傅家的千金。而她被按在阴暗的角落里,伤痕累累。
她还记得有个人跟他说: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结果六月还没飘雪,他就一脚把她踢入了深渊。
“小丫头,花易残,人易变,就连天上的月亮也会被云遮了去,只有钱最好,钱永远那么值钱。”
小丫头,愣是不听,阿枝无法,收回钱物,放人离开。
光阴流转,少年更名改姓,玄宗天宝十四年,一场叛乱,攀上了大将军的女儿,步步青云,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做的可谓是顺风顺水。
这一年的初冬下了好大的雪,又不知冻死了多少人。得赶紧点让六哥把棉衣分发出去,米也得多买点,听说今年灾民又多了。看着漫天的飞雪,阿枝望着虚无的远方,想着不知那朵花儿如今如何了。
远远的几个官兵刷刷的走过来,为首的带领着单膝跪地,夹杂着风雪,掷地有声道:夫人,六爷去军营了,不放心您一个人出门,派我等护您周全。阿枝一晒,至于吗,不就是出门右转买盒胭脂。兵也一脸尴尬,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这兵荒马乱的,爷也是怕您磕着碰着了。阿枝微微笑,原来她也会有一天会被人捧在手心里,那朵花儿也会有吧。这一生像一场梦一样,而如今只愿长醉不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