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我以超低的价格得到了一盆榆树,市盆景协会刘老先生费了十几年的心思养成的,刘老说他身体已不允许玩大盆景了,便宜出没关系,但是下家一定要懂它爱它。刘老信任我是对的,榆树于我,就是失散多年终于重逢的兄弟。
曾经有一棵榆树长在我老家的旧时光里。我很小的时候,他已经高过屋顶,我在地上生长,他在空中生长,他的树杈伸到空中,一把一把抓那些多得没人要的阳光,捉那些闲得瞎逛的云。
夏天的中午有些长,大人们在打盹,我们去榆树上抓“丁丁婆”,然后用线放着它玩一下午。抓“丁丁婆”时心惊胆颤,因为榆树上蛰伏着几只狰狞的独角甲虫。
后来才知道,榆树上多昆虫,因为它的杆、皮、叶、花都可以食用,在人类还没有进化成功之前,昆虫就早早发现了这个秘密。
有昆虫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刀光剑影,汉《韩诗外传》十:"楚庄王将兴师伐晋……孙叔敖进谏曰:'臣园中有榆,其上有蝉……”说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一场诡异莫测的猎杀就发生在一棵榆树上。
史书上著名的一场战争,人们记住了三个小东西的名字,却很少有人记得主战场是一棵榆树。
我家的那棵榆树与我共度了十几个春秋,他每天都站在那,风雨无阻,像一位大哥哥,早上目送我们上学,下午把身子探出屋顶,好让放学后的我们能远远地看见家。
1985年,因为老宅改造,榆树被切割成若干块木板,父亲说榆树做楼板结实。
开锯的那天我就站在他的旁边,锯末纷飞,纹理毕现。后来我听一位植物学家说,树木的纹理和年轮就是树的生命密码,记录着它经历的所有。
原来树木是有记忆的,我相信榆兄一定记得那几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妹,正如他们永远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