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会儿,他问:“妳会再回来?”
蓦地美玲感到鼻头一下酸楚,眼底湿润起来,她低头不敢看他的脸,没有回应。和泽说:“我会想你们的,我会想妳------”
后来,美玲觉得即使一辈子都过去了,什么都忘记了,她也不会忘掉那一年和泽说这话时那个声音,那像是远处山头的浓浓雾气悄无声息掩过来,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已经包围了她,一点一滴慢慢慢慢的侵湿她的全部。
与此同时从自己的深层,也许就是灵魂所在处,不知怎么形容的欢喜像花朵般悄悄绽放开来。
她惦着无论如何要再回去。
其间相隔一年,其实往返两地没有那么困难,但是明摆着现实是她属于台北,他则是那一方水土的人。
这一年他写信给她,她写信给他,偶尔信上说清楚哪一天什么时间要打电话,他就准备好等在电话机旁。那时候和泽隶属云南省民族音乐歌舞团,在昆明的单位楼里,数十个人用一支电话,在等待台北的电话来时,单位楼的楼道里都是和泽的声音。电话进来,他喊:“娄进,接电话!”“杨东,接电话!”“赵卫红,接电话!”焦虑不安,深怕人家长时间占线林美玲打不进来。有时候也忍不住会低声响应话机那头:“他不在,刚见他出去了。”
这也在信中他写给林美玲知道。和泽的单位楼美玲没去过,对于他生活的地方她就有想象,却不管怎么想都是孙惠中他们家在大坪林的眷村模样。
很多年后他们再重逢,在随意的话语中,美玲问起:“你们那宿舍呢?”和泽先是露出迷惘的表情,随之明白了,他摇头,“早拆了,那些开发商---”。
美玲淡淡的笑了,在那一刻,她清楚的记起了第一次去到和泽的宿舍,她对和泽说:“我一直想象中你住的地方不是这样。”和泽腼腆笑笑,“条件太差了。”说这话时他低了脸。美玲寄照片给他,上面有她在台北家中的样子。
美玲轻声说:“不是,就是我想不出来你住的地方就老觉得是孙惠中他们眷村的样子。”
美玲说:“为什么我就是会以为他们爸爸从大陆来就跟你们息息相关,一切都一样。”
“如今,台湾来的人与我们也息息相关了。”和泽说这话时声音不自觉低下来,脸上流露出青春男孩在爱情将要确定的时刻,那种属于男人的欲望勇气与依旧是个孩子的欢喜害羞。
很多年间,和泽当时那个神情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刻回到林美玲的脑际,但是在更多的时间之后,美玲才知道,就是他这一个形,令自己半辈子所追求以为的爱都是这模样。每当觉得一个男人一如孩子,心头绵绵的疼爱兴起,那就是心动悄然来到了。
在那宛如天外飞来的讯息轻轻一声敲进她的心房时,其实动静全来自朦朦胧胧盘踞于该处的一个身影。这个事实,偶尔林美玲知道,多半时候她只是让它过去,因为那同时带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