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岚
晚间，她目视餐桌，正收餐具，心思忽地被一串“轰轰轰”的犬吠声勾了一下。
耳聪使她辨别出那犬吠声并非来自于真实世界，它却似曾相识。她抬高眼皮，将视线由残羹移向电视。观电视画面，风雪夜冷，柴门半开，满地银光，恍如冰雪仙踪。犬吠适时再起，零落的几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分外悠远。
“妈妈，是狗狗叫！”
是的，大概是屋子里不知蜷缩在哪的大黄或小黑耳闻某些动静叫了起来。因为积雪断枯枝还是冷鸟归暖巢所起之声息引得它竖耳夜吠，或者根本不是那样，只是它雪夜孤冷才聊发呼唤的念头？
眼中带着温柔，她望向儿子，顺势给他一个大拇指。儿子一直由他带着，她见证着他每个成长。她一点不出奇儿子知道那“轰轰”声便是犬吠，但某年的冷春里，一个孩子也说过：是狗叫，她却有惊讶过，心里一边赞叹一边感慨孩子在无声岁月中的成长。
小孩是她侄儿，弟弟的儿子，那个冷春，他只两岁多。
她收拾桌子的动作慢了些，适才眼中的温柔也被一抹忧伤占据了。她就知道会这样，只要心中有关侄儿的一丝思绪扬起，她心绪便要散开来，满是无奈与忧思。
侄儿是单亲孩子，他母亲就是在那个冷春，他才两岁多点的冷春里，舍弃了他。那时，她还是个二十三四的姑娘。没多想他母亲做出那样的决定时是否曾涕泗横流肝肠寸断，她考虑的只有侄儿的今后、双亲及弟弟经受打击的痛楚。
记得，那个春天确实出奇的冷。然而，弟弟从曾经的弟妹那接回侄儿那天，天气是出奇的好，阳光明媚，阴霾尽散。弟弟有紧要事尚未处理清楚，所以将侄儿托给她几个小时，事情办好后马上接他回家。
侄儿来到她狭小的住处见上她时，一点不怕生，并在弟弟的教导下轻轻唤了她一声：姑，随后便坐得端正地看起电视来。弟弟挥手告别，侄儿没哭闹，却很安宁。她记得，也是他那份出奇的安宁，她的心抽搐了一下：那些大人正为争取他抚养权而纷扰叫嚣时，他也是这样静静看电视吗？他的母亲已将曾经对他的亲昵收回而他业已习惯了？
那时，她鼻子酸了起来，感觉眼中的泪也快要泛起。
“狗叫了狗叫了！”正当她心酸之际，侄儿朝她小声说着。她也听到了，是电视中传来的犬吠，但画面里并无犬只。她破涕为笑，心中又惊喜又安慰，因为没想到两岁的侄儿已认得动物的叫唤声。其实，认真想来，这一点不奇怪，只是她对侄儿的印象还存在他八九个月的时候。那时他还只是会咿呀咿呀的婴孩，而今，侄儿已经两岁多了。
随后，侄儿站了起来，面对着她，用手指着桌上的香蕉。她瞬间意会，侄儿想吃香蕉了。把香蕉剥皮后，她递给侄儿，侄儿一口一口吃着，吃得很欢。她看得也开心，在她的认知里，总认为孩子是不爱吃东西的，但侄儿似乎是一个例外。
在侄儿吃得欢时，她趁机上洗手间。怎料她还没关门，已听得侄儿的哭喊：“阿姑，阿姑……”她只得大声回应着阿姑在呢，一会就出来。她说着话安抚他，直至打开门，发现侄儿正守在门边。眼泪浅的她又一次鼻酸想哭了，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侄儿虽年幼，关于父母的分离，他有可能已有所感知。
她急忙抱起侄儿并拥紧了他，告知他，无论如何阿姑都不会离开他的。那时候，她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阿姑不会离开你，一定不会。
侄儿恢复了那份让大人爱怜的安宁，静静坐在椅子上。她也静静地挨在椅子旁，偶尔会给他讲一讲电视剧情。
中午时分，她打算带侄儿去吃汉堡薯条，大多孩子都爱这个，估计侄儿也喜欢。告知侄儿时，他欢乐得扯着她往门外去，下楼梯时雀跃得一蹦一跳。她给侄儿点了薯条汉堡，还有一小杯可乐。番茄酱也不点了，他直接就把薯条放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她细心教导着，于是侄儿便学着点酱，问他好吃不好吃，他对着她点头，眼里藏不住地欢喜。
薯条都吃完了，她给侄儿喝了口可乐，又递给他一个汉堡。侄儿似乎更爱汉堡那上下两层的面包，全吃了。那会，她心里有个疑问，一根香蕉，一包薯条，两块面包，侄儿还真吃得挺多的，难道是他母亲这段时间里十分疏忽他，甚至不在意他是否吃饱。一边想着，她一边看着飞快吞咽着的侄儿，心酸又止不住地泛滥了。
差不多回去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是弟弟的来电，说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便接侄儿回去。
她牵着侄儿的手，走在春日暖阳里。她心情愉悦，侄儿亦然。看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他蹦跳着，手指着，或笑或语，眼里的欢乐印在他流连过的各式人与物，随即流淌了整条街道。
离别的时刻还是到了。她抱着侄儿走下楼梯时，他放声大哭。她又一次鼻酸，眼泪盈满框。两岁的人儿与他的阿姑相处了才半天，分离时已如此痛哭，可知他心里是明白的，明白父母的争吵与分离，只是尚未能清晰表达。
此后，侄儿便成了她心头的一点忧思。她知道，她对侄儿的喜欢与爱护一定是久远且特别的，即便弟弟日后再婚再育儿女，他们从她这得到的喜爱定然无法比拟这个侄儿。
就让那幅雪夜图那片犬吠声久久镶嵌于她的心底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