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三届爱情主题积分赛活动。

引言:曾经如童话般美丽幸福的爱情,在岁月经年累月的磋磨下,面目全非……

(1)

傍晚,河边,遥遥踯躅徘徊着。自从前天晚上,何畏离家出走,这两天一下班,遥遥就在这河边耗着,不想回去那个没有他的冰冷的“家”。

天气还好,无风,不是太冷,细微的颗粒飘浮在半空,就像给天空罩了张迷蒙的网,让一切都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一如遥遥此刻的心境。

河岸已经有人在钓鱼了,也有人在河边新铺的步道上或跑或走。遥遥独自在步道上慢慢踱步。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小丫头,来呀,快点追上来呀。是何畏?遥遥不自觉地伸出右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但旋即就缩了回来,抱着自己的左肩。

幻觉。前面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哪有那个她想要抓住的男孩的大手。

一对年轻的情侣走过。男孩搂着女孩的肩,女孩的头几乎枕在男孩的肩上,男孩俯身和女孩耳语着,你侬我侬亲密无间的样子。

遥遥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阿畏,此刻你在干什么呢?还沉迷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难道,你的世界里真的已经没有了我?已经两天了,没有他的任何消息。遥遥按亮手机,依然只有日期时间的显示,没有任何消息来打扰。

遥遥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清澈的河水发呆。清浅的河水一目了然,并不见鱼儿的影子,一丝涟漪也没有,垂钓者能等到鱼儿来上钩吗?我能等来昔日的何畏吗?

(2)

何畏是遥遥的丈夫,但六年前,何畏还只是她的男朋友。何畏研一时,遥遥刚进入这所大学读大一,都是学的计算机科学。那时候的何畏,遥遥是仰望的。

遥遥算是何畏的小学妹,也可以算是何畏的学生,那时候,遥遥称呼他为何老师。研一的何畏,在自己繁忙的学习之余,还担任着遥遥他们班的生活辅导员,是学校的志愿实践活动,也能赚取一定的生活补贴。同时,何畏还是学校学生会的宣传干事。身兼数职的何畏,每天的生活忙碌而充实。许多场合,遥遥都能看见他那健硕而颀长的身影。

那天,学校运动会。遥遥和同宿舍的同学小谨一起在运动场转悠,转战每一个有他们班同学比赛的场地加油助威。正当她们在女子800米终点站等着为同学菲姐喝彩时,遥遥的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转过头,遥遥看见何畏抱着个硕大的“家伙”站在她们身后,急切地问:“你们谁会使这个机器?”

遥遥茫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用过,但不知道你这个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注意调焦就行,你帮我拍几张,那边喊我过去帮忙。”何畏边说边从脖子上摘下相机,挂在遥遥脖子上。

“何老师,这样行吗?……”遥遥还想再说什么,何畏已经转身走远了。

遥遥的母亲喜欢摄影,也常年背着这么一个大家伙。遥遥在她母亲的熏陶下,对这个还算熟悉,拍起照片来也是有模有样的,佳作不少。

事后,何畏做学校的公众号时,用了好几张遥遥拍的照片。从此以后,遥遥就成了何老师的“御用”摄影师,何老师的相机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遥遥在使用,比如,大一新生每学期的校外实践活动,遥遥几乎总是带着这个沉沉的家伙跟组,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也蹭了不少活动,志愿时长早早就完成了,学年末还被评为了学校的“优秀志愿者”,这可是年末评选优秀学生干部的一大加分项呢。再比如,秋天了,学校的公众号需要些学校秋天的风景图片,何畏就会来叫上遥遥,满校园地“街拍”……拍摄,让遥遥与何老师的联系密切了许多。

遥遥读大二的时候,何畏不再担任他们班的辅导员了,但遥遥却被何畏拉进了校学生会,成了一名宣传干事,何畏则升任学生会宣传部部长。闺蜜小谨悄悄地提醒她,何老师好像在追你呢。

遥遥心里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呢,只是她不敢有非分之想。何畏,是他们学院的一大风流人物,学业成绩很好,年年的一等奖奖学金获得者,当年的本科优秀毕业生,更是以第一推免生的身份上的研究生。同时,他又是学校各种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学校的每个角落都有他活跃的身影。当然,他更是学校一众女生眼里仰慕的“星星”,多少女生的“星星眼”都在追随着这个温文儒雅高大帅气的大男孩。而来自南方小城的遥遥呢?虽然学业成绩还过得去,照片也拍得还行,但身材瘦小极其普通的遥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像何畏这种“高大上”的男主,自己心里想想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也就罢了,一旦认真了,会很惨的。所以,当小谨提醒她时,她心里有一丝丝的甜蜜兴奋,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云淡风轻”,说,怎么可能?我可不想去动全校女生的白马王子,消受不起呀。

遥遥大三时,何畏也面临着要研究生毕业了。一天晚上,何畏以工作之名,约了遥遥到学生会的小办公室。一开始也确实是在谈工作,何畏把原先他负责的宣传部的工作一一给遥遥作了交代,说,他跟学生会推荐了遥遥来做宣传部部长。遥遥想推却,说,她也就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又不想读研,还是让大二的学弟学妹来吧。

何畏一听,兴奋地接道:“我也不读博了,已经定了要去xx工作了。我先去,一年后找机会把你也弄进去。”

“你那是大厂,我本科进不去的,再说,我是要回我们小城的,我爸都帮我联系好单位了。”话题不知不觉就偏离了轨道。

“遥遥,你为什么非要回去?你们那个地方属于三线小城,机会不多,万一你爸介绍的工作你不适应了,想换都没机会。”何畏的这话倒是说到了遥遥的心坎里,她也曾这样想过,也想读研,然后找机会留在这个一线城市。但她老爸一直给她灌输,女孩子读到本科就行,而且,她的专业好,在她们小城很好找工作。这不,工作提前一年就给她留好位置了。遥遥也知道,是父母不舍得他们唯一的女儿远离家乡远离自己,所以就答应了,本科毕业回去工作。

何畏看遥遥陷于沉思,并没有开口,继续道:“你是不忍心把你父母单独留在那个小城吧?我都打听好了,独生子女只要在京城站稳脚跟落了户,父母退休后可以随子女迁来京城的。凭我们,一定能在京城打出一片天地,站稳脚跟的。”

“我们?”遥遥疑惑地望着何畏。

“对呀,我们。你这个小丫头,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意吗?我都规划好了,到时候,我负责赚钱养家,我们大厂工资高,肯定没问题。你呢,不进大厂也好,太累。或者你可以找个小公司,做个网管,工作清闲,你就只管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啊?你这是…是…表白吗?”突如其来的,遥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大帅哥表白都这么实际的么?

何畏伸手把遥遥拉入怀中,宠溺地在她耳边悄悄道:“你真是个傻丫头。”接着,一股柔软的灼热落在了她的唇上,并迅速侵袭到了全身。她幸福地闭上眼睛,热烈地回应着……

(3)

呆坐河边的遥遥想到那有些遥远的青涩时光,心里也不由得一阵悸动,那时候的何畏,有头脑有想法,而且总是那么实际,为她,为他们俩设计了一副美好幸福的未来图画,然后身体力行……身体力行?不,那个何畏早已不在了,现在的何畏……遥遥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

生活永远比电视剧更精彩。

是的,前几年,遥遥和何畏的生活就如同何畏规划的一样,何畏在大厂没日没夜地加班赚钱。到遥遥毕业时,何畏亦如其所言,在一家出版单位帮遥遥谋得一个网管的职位,并在离遥遥工作单位不远的地方租了套一室的公寓。准备得如此充分,就连极力想要把女儿拽回家乡的遥遥父母,亲自来京城考察了一下,就心甘情愿地让女儿留在了京城,俊朗儒雅的未来女媳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做父母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边,遥遥一毕业,就搬进了何畏准备的小公寓,过起了“准小两口”的生活,只待一年后遥遥站稳脚跟就去领证结婚。

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就在遥遥一心期待着不久后的婚礼时,何畏的“大厂”悄悄地发生着一些变化。一直有传言公司要大规模裁员,但何畏并没往心里去。他觉得他来公司快两年了,早就转正,成为了公司的新生力量,要裁也是裁那些工资高的老员工。

确实,这个“大厂”那次裁员虽然规模不小,大概裁了有10%的人,但大多是四十岁左右,职务、工资都在“天花板”的老员工以及还没过实习期的新员工,像何畏这种已过实习期,正处于上升期的新生代,公司正是好好利用他们的时候,肯定不在裁员范畴。相反,何畏算是升职了,成为了一个部门的主管,只是得派往外地或者国外,至少任职两年。

正打算要结婚的何畏,一听这个就要炸了,眼看着就要和自己心爱的人有自己的家了,生活总算是要安定下来了,却无端地要挥别爱人,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很不想去,都申诉到公司大老总那儿了,也无济于事,最终的结果就是要么服从分配,要么辞职走人。他的顶头上司李总监为他的越级还一直耿耿于怀呢。

依何畏的想法,他宁愿辞职。最后,在遥遥的极力劝说下,何畏选择留在公司。外派补助高些,再赚两年钱,他们就可以在京城付首付买个房,真正安定下来,给遥遥一个名副其实的家。

为了不被派去国外,他们去领了结婚证。最终,何畏被派去了东北一个三线城市,每个月可以回来呆三五天。这种生活遥遥也慢慢适应了,有时甚至觉得小别胜新婚,每个月有几天“新婚”的快乐,她是满足的。唯一异样的是,她发现,以前很少玩游戏的何畏,回来后偶尔玩游戏能玩到凌晨。她想,他大概是在外地太寂寞了,玩玩也无妨。

两年后,何畏调回了京城,他们也如愿在四环边的这个小河边首付了一套108平的二居室,每月房贷18000多。但对他们来说,这不算什么,何畏一个人的工资就绰绰有余。

装修完后,他们把两家的父母叫到京城,又请了一些共同的朋友,乔迁外带婚礼,就算是正式在京城扎下根了。

之后,何畏又买了辆车,小两口同进同出,羡煞旁人。早上,何畏先开车送遥遥到单位,再开车去自己单位。晚上下班,遥遥在单位等着何畏来接。有时候,何畏下班实在太晚,遥遥会自己倒一躺地铁坐七八站去何畏单位等他,或者在他单位楼下点好餐,两人吃完饭再一起开车回家。

(4)

也许,他们这样的生活太过于幸福,连老天爷都嫉妒了,必须给他们些苦头尝尝。

一天晚上,遥遥在何畏单位楼下等了快两个小时,既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也没有等到他片言只语的消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上楼去看看。记得何畏说过,他的办公室在12层。

因为早过了下班时间,电梯基本没有人,很快就停在了12层。电梯门刚一开,遥遥就听到何畏近乎咆哮的声音:“我都说了,那个代码被人动过,我就去了趟厕所,有人要害我,我有什么办法?”

“去了趟厕所?你脱岗了快一小时,你知道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显然,何畏的工作出问题了,领导正在斥责他。遥遥隔着玻璃门看着听着,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那又怎样?谁规定上厕所不能超过多久?你不就是想让我走吗,我走好了。”何畏“啪”地一声甩下工卡,拽上自己的电脑包,转身离开。

看见遥遥站在电梯口,他拽着遥遥进了仍停在12层的电梯,还不忘愤愤地扔下一句:“找碴谁不会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回到家后,何畏总算平静下来。遥遥才了解到,何畏改完代码就开始跑程序了,并趁机去了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回来,就发现李总监站在自己的工位上,两人就吵吵起来了。遥遥劝他:“你脱岗时间长了,领导说你两句就说呗,代码重新改了就是了,犯得上和他置气辞职吗?”

“你是不知道,他早就看我不顺眼,总想找我碴,我也没必要陪他玩下去了。”何畏向来心高气傲的。

第二天,不管遥遥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何畏仍是一意孤行地提交了辞职信,他相信,不出一个月,他就能找到新的接收单位。遥遥劝不住,也只能由着他了。

但何畏还是太高估了自己。辞职后,开始一两个月,还有单位找他面试,毕竟他有着五六年的大厂工作经历。同时,从大厂出来的何畏,拿惯了高薪,这些小公司给出的薪水往往只有他原来的三分之一左右,他怎么可能放下自己高贵的身份屈尊呢?

这样一来,放弃了一个又一个公司,也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六个月过去了……时间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悄悄地随风而去了,花儿谢了,又一年的春天也在悄悄的酝酿中倏忽而至。但何畏的春天却还遥遥无期。

这段时间以来,何畏早已经疲了,甚至连简历都不投了,每天就是从早到晚无休止地生活在游戏的世界中,对遥遥也是不闻不问,家里的汽车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遥遥天天自己挤地铁上下班,回到家还要看着一摊烂泥一样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男人运气。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两天前,遥遥终于爆发了。看着毫无生气蜷缩在沙发里的男人,她一步蹿上前,抢过他手里的遥控器直接砸向电视,激战正酣的画面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遥遥的怒吼:“天天就知道玩,我让你玩……”遥遥挥臂砸向她能看见的一切,只听见“噼里啪啦”地一阵,茶几上的器皿就统统躺在地板上了。

何畏看着近乎疯狂的遥遥,突然醒过来,冲过去死死抱住了遥遥。在何畏的臂膀中,遥遥慢慢瘫软下来。她悠悠地说着,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争强好胜善于规划的阿畏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离开你的游戏吧,你需要工作,我们需要钱,要还房贷,马上还要养孩子……

何畏彻底清醒过来,扳过遥遥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你说我们有孩子了?看到遥遥肯定地点了点头,何畏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只是一瞬,他的眼光重又暗淡下来,自语般地叨叨着,他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们拿什么养活他?

遥遥使劲地摇晃着何畏,坚定地说:“你去工作,只要你去工作,哪怕就赚三五千块,我们也能养活他。”

“可是,没有人要我,我废人一个,能干什么?”

“大不了,你可以带着我们的车去跑网约车呀…”

遥遥话还没说完,何畏就已经推开遥遥站了起来,近乎怒吼道:“你说让我去开网约车?你老公我堂堂计算机硕士,xx公司的主管,你让我去开网约车?我还要不要这张脸?你还要不要脸呀。”

遥遥知道何畏要面子,趋步上前想要安慰安慰他,“我们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只要……”

“什么权宜之计?你就是想让你老公腆着脸去要饭,恶毒的女人,我是不会去干的,要干你自己干去。”何畏边说边拉开门。跨出门的一瞬间,又扔下一句“孩子打掉,我养不起他”。

门在他身后“呯”地一声关上了。


坐在河边的遥遥,仿佛又听到那直撞她胸口的“呯”的一声。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起风了,该回去了。虽然爱情被风带走了,但“家”还是家,至少是我和未来孩子的家。也或许,这两天何畏想明白了,正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遥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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