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梦桥为媒，蚁穴无路魂作舟
秦归日找到陆桥时，他正蜷缩在临近中央公园的高级公寓客厅角落里。正值隆冬，窗外正纷纷扬扬下着大雪，房间里暖气很足。秦归日一进门，一团暖热和着一股酸臭味儿扑面而来。她脱去大衣，赶忙打开窗，想换换室内的浊气。
“关上窗！冷——”一个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秦归日转头循声望去，发现了窝在沙发上、穿着睡衣的陆桥，头发长得垂肩，胡子拉喳，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被，有气无力。
秦归日没有理睬他，不过还是将窗关小了些，“你在这里待了多少天了？如果不是哈德森太太联系我，我都想不到你会变成这样！”
陆桥半睁开眼，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你终于来了！”这个公寓是他在纽约的栖身之所之一，以前开派对胡闹、泡妹子都在远郊的别墅，这里却从没带任何人来过。就连地址，除了金声，也从未告诉过别人。只有当他想独处时，才会悄悄过来。平时都是房东Mrs.Hudson定时来看看，雇人做做清洁工作（陆桥不喜欢智能管家，租房时特别向房东太太提出这个要求，并表示愿意出高价请“人”来做保洁）这次也是她按时上门看到房子里一片狼藉，吃剩的快餐盒、空酒瓶到处都是，这才发现身体虚弱的房客。当时她就要叫救护车，却被陆桥拦下，请求她联系秦归日。他没想到，金声给他的“安眠药”效果这么猛烈。
“我已经为你施过两次术了，怎么会更糟呢？”她狐疑地望着他。
“因为——只有你才能救我。”他前夜刚接到金声的消息，告诉他秦归日的另一个秘密身份，才明白又被摆了一道。不过，能以噩梦缠身做借口，找秦归日赶来为他“殓梦”，还真不错。显然，这代价有点大，因为那些鲜活的噩梦令他饱受惊扰，如今，连白天也浑浑噩噩，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
“你说实话，是不是在嗑药？”她微微皱眉，不置可否，蹲下身察看他的情况。他的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一圈。短短三个多月，他已经不是那个倚靠在哥大校园老橡树底下，手握《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打瞌睡的阳光青年了。他迷失了自己。
他摇摇头，“我睡眠不好，最近吃了——‘家庭医生’给我开的‘安眠药’。一开始，效果出奇的好。我不但很快能入睡，而且还会做非常美妙的梦，令我沉迷其中……但渐渐地，似乎总睡不醒，完全清醒的时间也少了。那些美梦也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鲜明，这几天，已经变成彻底的噩梦了！我甚至怀疑——现在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清醒……”
“你说的这药，叫什么名字？”
“医生说这是个新药，专业名字记不清，绰号好像叫‘梦幻天堂——”他想了想，说。
“‘梦幻天堂’？听名字也不像正规药啊！你这样……不行，我不是医生，帮不了你，我还是叫救护车吧！”她正要按下墙上的紧急呼叫按钮，陆桥却从沙发上跳起身，歪歪扭扭地冲向她，叫嚷道：“别叫！我没事！”
“医生救不了我！只有你能。”他一手扶住墙，努力站直身子，固执地望着她。
“什么……意思？”她有点糊涂了，旋即又警惕起来，直觉告诉她，他话里有话。
“既然如此，我也不兜圈子了。我知道你曾经是知梦堂的人，最擅长殓梦术。我现在这种情况，应该算是适应症吧？”他目光灼灼，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她皱眉道。当年她单身赴美，申请主修哥伦比亚大学的艺术史系，对自己原来的身份一直守口如瓶、讳莫如深，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国内，除了与母亲联系，断了和其他朋友的联络。这个陆桥，竟然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我……”陆桥似乎撑不住了，靠着墙慢慢滑下，坐倒在地，“我是‘极光制药‘总裁的儿子，自然能想办法查到我想知道的一切。”
“你为何那么肯定，我会帮你？”秦归日奇道。
“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见死不救。”他微微一笑，仍然有那少年的影子，“还因为，我喜欢你。”
秦归日愣住了，虽然她隐约感觉到他对她有好感，但他那么年轻，可能只是图一时新鲜，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真伪，况且她自己也没放在心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因为她清楚一个人在心里的感觉。可现在，这个愣小子，居然向她表白了。她叹了口气，道：“Bridge，如果你是为了让我内疚，好答应为你施术，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我可以为你殓梦。不过，此事过后，希望能就此做个了断。”
“好！”他还是傻笑着看着她。他打定主意，只要她答应，以后如何发展，也由不得她了。
“怎么样？这个实验室‘The Nest’，你可满意？”唐枫笑眯眯地问陆邵波，对方自从进入“蚁穴”的一刻，就完全处于极度震惊之中，他对陆邵波的反应很满意，也在他意料之中。
“真是……叹为观止！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您真的让我主持它吗？”陆邵波激动不已。
“当然。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知道为什么叫‘蚁穴’吗？因为蚂蚁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建筑师之一，它们早在人类之前就在非洲草原上建造‘摩天大楼’、挖掘层层地道构建复杂的地下深巢了。”唐枫若有所思，“不过，并不是整个‘蚁穴’都归你运转。即使是你，也不可能维持得了这个规模。整个‘蚁穴’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每个区又包含一个主实验室和三个辅实验室。你负责左东区。还有，虽然你现在所见的‘蚁穴’很大，但也不过是‘The Nest’的子巢，母巢并不在这里。对于你和‘极光’，左东区的四个实验室足够了。”
“就是说，这是个联合实验室吗？我的‘邻居们’都是什么人？”陆邵波偷偷瞟了一眼唐枫，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越发神秘了，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实力？反正绝不可能只是个“猎头师”。他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夸张？不知为何，他心里不踏实，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现在你能看到的全景是三维虚拟图像，实际上，这四个区相对独立，互不干扰。至于其他区的负责人，有的刚定下来，有的还在物色中。事关商业机密，请恕我不能透露具体细节。你的困惑我能理解。其实，我的另一个身份是风险投资家，这个实验室可以说也是我的‘孵化器’。当然，我还有其他合作伙伴；而且，我也并非‘最终Boss’，我们都是‘先知’的仆从。我希望你能为我们孵出一只‘金凤凰’！”他看穿了陆邵波的顾虑，不动声色地鼓动他。
“我上次就想问了，但一直没机会。这个‘先知’，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要引领我们去哪里？”陆邵波追问。
“这个嘛，”唐枫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到时你就会知道。”
“陆邵波，你这个疯子，从我身体里滚出去！”陆桥在半梦半醒间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这是一个局，由陆邵波精心策划了十年之久的局。此刻，就要圆满了。他料定“儿子”会向他逼宫，索要公司核心数据库的“密钥”，由他鲜血启动的“水晶球”智能芯片，同时悄悄打开了通风口，只不过，此通风口并非用作换气，而是专门输入气体。程序一旦启动，便不能停止。输入的气体内只有一种成分：高浓度提纯的“梦幻天堂”。一切都在“先知”的预料之中。
果然，“蚁穴”真是棒极了！陆邵波遵照“先知”的指示，一直与和他相对实验室“右西区”的主持King保持秘密合作。这个据说能左右人梦境的新药，现在正作为无形的媒介，让之所以成为陆邵波的整个“灵魂信息库”借助梦境，迁移入新的“载体”——“儿子”陆桥体内。与他有亲近血缘关系的陆桥身体，不会排斥作为“入侵者”的陆邵波。当然，陆邵波不会把宝只押在这一个陆桥身上。地库里那些蜂窝似的小单间内，分别监禁着一个“陆桥”。他们，都是他的克隆体，只是作为他“重生”的“容器”而已。不过，陆邵波也没想到，这个“陆桥”竟然逃过了“脑控素”的作用——一种抑制用药者个性和思维发展的生物制剂，发育出了独立个性和聪明的大脑。或许，这并非偶然？陆邵波心里一寒，会不会是……不，绝不会是“先知”，很可能是那个阴晴不定、高深莫测的King，从中做了手脚。不过，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无论是谁，无论他是否具有独立的人格，都无法阻止他。而且，只有作为“独立活动体”的他——陆邵波的脑电波信息，才能解开内置式密码，活着走出去；否则，“梦幻天堂”之后出来的，便是真正的毒气。
“屈服吧！我的‘儿子’。这是你的宿命。可惜啊，原本你应该无知无觉地接受我，便只有幸福、平和。现在这样，就只有痛苦。别试图抵抗，你越抗拒，越挣扎，就会越痛苦，直到你的人格撕裂，被强行驱逐出去。所以，安睡吧！”陆邵波的声音仿佛与另一个不知名的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令陆桥昏昏欲睡。
陆桥内心叹息道：“也许这次，我真的要分崩离析、魂飞魄散了……”他感到自己的梦境正在坍塌——前二十年暗无天日的“蚁穴”生活，后来去美国留学，纸醉金迷、酗酒泡妹，洗心革面后入哥大，与秦归日的相遇……一切的一切，都是梦一场，像被随意编辑的数据般，只要一键按下，就会被抹杀干净！唉！机关算尽，自己不过是只蝼蚁，注定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蚁穴”内被彻底埋葬，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不！我存在过啊！”他抱着头痛苦地哀嚎。
“不错，你存在过！所以，可不要这么轻易投降噢！”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白……白鬼，是你吗？”陆桥抬起头，不敢相信，自从秦归日再次帮他殓梦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总会出现片段的空白，他早已不在乎。对，从那以后，“白鬼”就销声匿迹了。这个家伙是何时入驻他脑内的呢？陆桥努力回想，“难道是‘梦幻天堂’？”他有点想起来了，自从吃了King给他的“梦幻天堂”，除了先美梦再噩梦，“白鬼”才渐渐成形，开始与他对话。
“才没几天，你就不记得我了？”“白鬼”的形象像半透明的纸片人一般，若隐若现。
“你究竟是谁？是King把你植入我大脑的吧？！”
“你还有心思管这个？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吧！”他撇着嘴，嘲讽道。
“不错。你和King都别得意，我消亡了，你也得消失。”
“这个，你只说对了一半。你的确会消亡，我却只会沉睡。”他抿嘴微笑，笃定地望着陆桥。
“什么？为何？”这回陆桥真吃惊了，“难道……”
“不错。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也是有本体的。”他淡淡地说。
“你是说你也是被‘梦幻天堂’卷到这里来的？”陆桥瞪大眼睛。
“白鬼”微笑不语，“你现在最该担心的，不是此事吧！如果我告诉你，还有转机呢？你会相信吗？”
“我该怎么做？”陆桥没有废话，直接问。不管什么办法，在生死存亡之际，没功夫权衡利弊。
“好！爽快！很简单，拾起你刚才掉在地上的‘火蚁’扎在你自己身上。”他正色道。
陆桥震惊地张大嘴巴，“你疯了？！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火蚁’是为何开发的？是为了消灭肿瘤细胞。现在，入侵的陆邵波，与肿瘤细胞无异。‘火蚁’自然会优先攻击他。‘火蚁’为何会继续攻击正常细胞？因为正常细胞没有标识，或不能被有效标识。此外，剂量也是关键问题。这两个难题一直困扰着它的开发者。剂量的难题已经突破，数据就在陆邵波掌握的‘极光’核心数据库内。而标识，就在我手里。”
“这——怎么可能？”
“你若非服用了初始‘梦幻天堂’，我就不能在你脑内寄生。祸兮福所倚。现在，只有我，才能帮你抵挡剩下的‘火蚁’。在陆邵波被驱赶回他自己身体后，我也会消失。”
“你会去哪里？你为什么不选择跟陆邵波一块沉睡？”
“我自然是回我的本体。帮你就是帮我。”他笑道，“再说，我可不想和他睡在一起。”他耸耸肩。
“我也是为了一个人。”陆桥在心里道。
“记住，最重要的是时机。就在陆邵波的‘信息’将要100%占据你的‘脑存’，还没能全部进入时，利用他的身份先开门，同时注射‘火蚁’。否则，就算你成功阻止他植入，也不能活着出去。”
陆桥点头示意：明白。
“这个就是‘The Nest’‘蚁穴’吗？太棒啦！”陈半秋拍手道，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实验室，刚才看到虚拟三维效果图时就吃惊不已，如今站在这个散发着珍珠般光彩的巨大球体中，她由衷感叹。
“小秋，你看到的只是整个‘蚁穴’其中一个区‘下北区’中的主体实验室哦！其他还有三个附属实验室在外围。这四个实验室加起来，充其量也不过是‘蚁穴’的十六分之一罢了。”花凛瞥了一眼半秋身边陪同的苏鹮，笑着说。
“天啊！十六分之一已经这样啦！花教授，我真的可以在这里工作了？”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当然了！而且，你可是我们非常倚重的人呢！欢迎加入‘伏羲’计划！”花凛璀然一笑，向半秋伸出手去，半秋受宠若惊地忙握住她的手，感到这个分子、原子生物学界首屈一指的女人的手，冰凉滑腻，一点不像已经不惑之年。她的笑容相当坦诚，平时被干练外表掩蔽起来的艳丽姿容显现出来，以至于半秋产生一种错觉，这个女人好像母亲和柳阿姨的结合体一般，一半冷酷、一半甜美。当然，能得到这样的人赏识，她也很意外。
“那我具体负责什么？数据安全还是系统架构维护……”她跃跃欲试。
“你先跟我来吧！”花凛抿嘴道，略略点头示意半秋跟她走。半秋却有些犹豫，她回头望向苏鹮，似乎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暗示，无论是支持或反对。苏鹮却微皱眉头，神情茫然又落寞，他不置可否，欲言又止。花凛向他使了个眼色，笑道：“苏先生，你是不放心半秋吗？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把‘她’还给你的。”又转头拉起半秋的右手，“半秋，你苏哥哥好像舍不得你呢！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嘛！”
“哈哈哈哈——”苏鹮突然大笑起来，声音有些嘶哑，“花教授原来也这么八卦啊！我苏某岂是那种龌龊小人！半秋就是我可爱的小妹妹，一直都是——”瞬间，他似乎又变回那个玩世不恭、洒脱不羁的小资男子模样。但就算是迟钝如半秋，她还是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勉强，何况一个小时之前，她刚向他表白，虽然他没有正面回应，却也未直接拒绝，还说了一些暧昧奇怪的话。这个结还没解开呢！她放开花凛的手，扯了扯苏鹮的袖子，望着他：“苏——哥哥，你真的不愿我去吗？”
苏鹮微微一笑，摸了一下她的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想去吗？”
“我……我——”她垂下眼睑，轻轻点了点头。
苏鹮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半秋吃惊地摸了摸脑门，不解地抬眼望他。“丫头终于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很好！如果这是你的愿望，苏哥哥就支持你。去吧——To be yourself.”
“教授，抱歉，我刚接到通知。”柳徽边跑边扣上实验服，闯进主实验室，向花凛道歉。
“柳阿姨！你——”半秋惊道，却被柳徽立刻打断：“咦，这不是颜总的女儿嘛！几年不见，长这么大啦！你怎么也会在这里？是来实习的？”她向半秋眨眨眼，示意半秋也配合她。时间紧急，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暴露，她也必须完成颜朝冰——魔都公安局局长交给她的任务，保护好他的外甥女。
“哦，是呀！”半秋有点懵，但聪明如她，立即领会了对方的用意，而且母亲之前也再三嘱咐她，不可在外人面前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我可不是来实习的！而是来工作的哟！”她故作自豪地挺直身子，笑道。
“真的？！”柳徽也故作吃惊，她回头看花凛，对方不动声色，“教授，您真让这孩子进入‘下北区蚁穴’工作？”
“不错！而且，她不光是普通的参与者，还是非常重要的一员。”花凛神秘地笑了，可这笑容令柳徽不寒而栗。
“教授，您那么忙，就让我来领她去吧！请问是第几号实验室？”直觉告诉柳徽，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她试图套出花凛的话。
“不必，”没想到她干脆地拒绝了，“半秋可是我请来的宝贵人才，可不能怠慢了，我必须亲自带她去。对吗？苏先生。”她又冲着苏鹮咧嘴一笑。
苏鹮没有回答，仅仅轻轻点了一下头。
柳徽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人不是失踪了一段时间吗？不过，关于此人的事，颜局似乎也颇为忌惮，几乎从不提他，也没有把他的任何情报交给她，但前夫沈度似乎与他有些渊源。这个苏鹮，此刻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不过，她来不及考虑这些节外之事，她必须立刻找出对策。
花凛带着陈半秋刚要迈出主实验室，一个姑娘从旁边的通道闯了进来，差点与半秋撞个满怀。半秋吓了一跳，刚要发问，花凛却先训斥起来人了：“小樱，你怎么搞的，又冒冒失失的！你不在‘3号’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她严厉地盯着姑娘。
陈半秋定睛一看，这不是严樱吗？她虽然不常待在朝大，但对这个女孩还是印象深刻，因为她不但有“天才少女”的名头——十二岁就考入了朝大，三年多便完成了分子、原子生物物理系本科段➕研究生段的课程，直接进入博士阶段学习，而且现在还成了远近闻名的“校花”。许多偷拍她的照片在网上流传着，成了很多男生、甚至女生憧憬的对象，尽管她本人对此毫不在意。
陈半秋并不知道，这个严樱与她及知梦堂诸人，其实有更深的接触。六月中下旬那次秦归日意外晕倒于她新租公寓后面的无人巷子里，梦境里进入“超维游戏”，遭遇Innocent“教授”遇险的事件，跟她脱不了干系。只不过因为严樱尚未成年，而且证据不足，重要证人又莫名地突然死亡，花凛还亲自到公安总局找颜局长说情赔偿，沈度才不得不暂时放弃调查，他也只把相关情况告诉过庄知蝶一人，并严令他保密，连陈半秋甚至秦归日也不知情。如今见到她本人，陈半秋却感叹起造物主真的不公，怎么能把一个女人同时生得那么好看又那么聪明呢？严樱的美不是那种娇媚小女生的可爱模样，而是有着英姿勃发的挺拔气质，明亮的双眼似乎透着天真，但若持续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女孩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阳光。当她独自一人时，她脸上伪装的阳光便会慢慢褪去，阴影笼罩了她的五官。连她的母亲花凛，也不能确定真的十分了解她。尽管母亲在她心里，一直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存在，对她的优秀很少直接肯定。但她对母亲还是很尊重，本能地想博得母亲的关注和认同。
“妈，你真的要带这个小不点去参与‘伏羲计划’吗？你宁愿让一个陌生人参加，也不肯让你的女儿——朝大的高材生参加吗？！”严樱气呼呼地指着陈半秋嚷嚷。事到如今，又是在这个深埋地下的实验室，她也懒得伪装成乖乖女了，无所顾忌。她这一开口，却打破了半秋对她的美好印象，半秋暗自咋舌：没想到天才美女也有这样呲牙裂嘴的丑态。
“好了！小樱，别胡闹！你没资格去那个地方！阿鸠，把她带走！”花凛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严樱身后的一个女子努努嘴，那女子浑身包裹在白色的实验室防化服内，脸部也隐藏在呼吸器和护目镜之后，看不清真实面目。
这个女子显然对花凛言听计从，只点了点头，便一挥手，立刻出来两个同样的白衣人，那个叫“阿鸠”的女子恭敬地一伸手，“请吧！大小姐。”
严樱恼怒地瞪着他们，显然以前吃过亏，并不敢真的耍脾气，指着“阿鸠”身侧的两人，只嘴上逞强：“你们倒好！亏你们还是人，那么听我妈的话！不如叫真的机器人来看管我好了，他们连话也不会跟我讲，真是蠢材！”
阿鸠扑哧笑了，“大小姐，他们是真的又聋又哑，当然不会听你说的话，更不会回答你。这也是你妈——教授的安排。没办法啊，大小姐那么聪明，只要动动手，机器人还不得给你引路啊！一般人也会被你忽悠得晕头转向吧！走吧！”她向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上前欲捉住严樱的胳膊，严樱一甩手，“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几步便跨到三人之前，四个人快速地从分支通道闪人。
陈半秋目瞪口呆，实在搞不懂这母女两唱的什么戏。柳徽却趁这阵小混乱，躲入角落，与颜朝冰用秘密专线直接联系，她动用了最新的量子卫星通讯，即使在这地下深层，也能保持通信，她以为颜局会下达强行突击命令，带回半秋，不料对方只回复：不要插手，静观其变。她只好收手旁观，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的外甥女有难，他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要顺水推舟吗？她心中一动：除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