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身份低微的掖庭宫女竟是当朝郡主；

弃文从武的舒二公子无奈忍痛割爱，却惨遭毒手；

一段虐恋情深揭开瑰丽而神秘的大唐画卷。

——《武郡主传》

Chapter 1

这是第三堆柴了。

小五随手抹了一把汗，扔下斧头，坐在台阶上翘着二郎腿，以手扇风，等着巡逻的侍卫队。

掖庭，唐宫没落之地，来到这已是凄凉而艰苦，但为了多看他一眼，便自告奋勇应了最苦的劈柴差事。

不到三日，她便摸清了侍卫的路线。

小五伸了一下懒腰，透过回廊细数着由远而近的宫廷侍卫，可惜今天没有他。

舒俊，大学士家的二公子，文采斐然，却弃文从武，她曾经的救命恩人。

她追随着他进宫，才知宫里追逐他的人亦是蜂蝶成群。

小五有些失望，耷拉着头往回走，错过了晚饭时辰，唉——去睡觉吧。

翻开床褥，湿嗒嗒几乎要滴出水，明显有人故意倒洒了水，小五无奈地叹口气，又是薛玉瑶。

就因为自己是掖庭宫里，唯一不听她无理要求的人？还是因为自己看不惯她的恶劣行径，帮婉儿出头？

薛玉瑶仗着姨母是管事嬷嬷，在宫女中胡作非为。

小五信步走到院子里，今晚月朗星稀，散散步也好。

掖庭宫虽然偏僻，但有一小处却连着后花园，是极好又幽静的赏月之地。

细碎的说话声传来，原来不止她一个觉得这是个好地方，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痴男怨女。

本来非礼勿听，但现在闯出去又显尴尬，只好站在原地，幸好有花丛遮蔽。

“舒大人值夜辛苦，这些芙蓉饼送给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推辞，玉瑶告退了。”还未等对方回应，人已经小碎步跑远了。

她从来不知道薛玉瑶能这样温声细语地说话，还有害羞的本事，呵呵，着实令人吃惊。

神游之际，脚边松动的小石子引来舒俊的询问：“谁在那儿？”

小五没有动。

舒俊绕过花丛走到她面前，雕刻般的五官在月光下非常好看，硬朗又不失文雅，修长的身材投下的影子笼罩着她，“小宫女？”

“我——呃——我腿麻了，快扶我一下。”

舒俊笑着伸出手，“平日里看你劈柴，也不见你这般羸弱。”

“你认识我？”

舒俊笑而不语，扶着小五到假山旁，也并排坐下。

“昨天阿朗有事，我们换了班。”他说。

嗯？

“所以，傍晚没有遇见你。”他接着说。

这一刻，小五仿佛看到满天星辰。原来，他知道她每天在等他。

“咕咕”，不识趣的肚子叫起来，小五不好意思地笑笑。

舒俊把芙蓉饼放在她手里，“这里正好有吃的。”

她着实饿了，有点狼吞虎咽，“还不错，就是有点腻。”

他也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我叫舒俊。”

“呃——我叫小五。”

他们这算正式认识了？

那一夜，小五的梦里都是笑着的。

Chapter 2

阿朗，原名裴延朗，裴参将家的小儿子，懒散又调皮捣蛋，打小自宫里当差。

那日他当值，却因事误了时辰，幸得小五帮助，七拐八拐地绕过掖庭走了捷径，才没误了点卯，躲过了以严厉著称的侍卫长的冷眼。

阿朗不拘小节，两人脾气相投，成了好朋友。

当然，在小五看来，主要因为他是舒俊的好兄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所以她有事没事总偷偷往侍卫队跑，以看阿朗之名，看舒俊。

阿朗知道她的小心思，不但默许，还对旁人介绍说这是他七表姑堂姐夫哥哥远房妹妹的外甥女。这让旁人羡煞不已，裴延朗有一位秀美可爱的表妹。

于是，“远方小表妹”小五、阿朗和舒俊成为了关系密切的“铁三角”。

于是，阿朗总是在小五的明示暗示下识趣地离开，剩下她和舒俊。

于是，小五和舒俊就经常在一起。

有时舒俊守卫当值，小五躲起来看他；

或者，小五淘气地上树摘果子，舒俊在底下护着；

再如，舒俊帮她劈柴，小五在旁晒太阳。

“阿朗最近怎么总往掖庭跑，说话还文绉绉的。”小五巧笑回眸，扔了一枚蜜饯在口中。

舒俊未停下手中的斧头，侧身温情地看小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嗯，淑女？”小五站起身，负手踱步思量，“掖庭宫中既是淑女，又有才华的，是婉儿！对不对？”

他淡笑默许。

“很有眼光嘛！难怪近来见他，一会儿捧着经史子集，一会儿吟着诗词歌赋，痴痴笑笑。”

舒俊替她擦掉嘴角的碎末，低声道，“也不尽然，各有所爱。”

这样亲密的举动让小五有些脸红，她退后一步，故意岔开话题。

“我一直有个小愿望，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在皇城看雪，可惜现在已经阳春三月了。”

“嗯，和谁？”

“和喜欢的人。”

“谁？”

“你！”

小五抬起手作势捶他手臂，两人笑作一团。

说话间，墙内有脚步声传来，小五催促他赶快离开。

来的是掌事王嬷嬷，薛玉瑶的姨母，如出一辙的趾高气扬，“劈柴的，去蓬莱殿取回天后娘娘的衣服浣洗，速去速回。”

这向来是薛玉瑶的差事，怎会轮到她做？小五俯身称是，对着回廊柱后的舒俊眨眼，以示告别。

走过御花园，便是天后的蓬莱殿。

侧室内，空无一人。

除了碎了一地的瓷片。

小五拾起一片，摸了摸，胎骨均薄，釉色青翠莹润，是进贡的越瓷。

委过于人，想必王嬷嬷已在带人来的路上吧。

小五欲跑出门，却撞上闯进来的舒俊。

“你怎么来了？”

“我遇见婉儿，她说王嬷嬷和玉瑶可能要陷害你，我不放心。”

门外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小五和舒俊不得已退到内室。

“来人呐！将这蓬莱殿给咱家围起来！”

二十多个公公嬷嬷一下子涌入蓬莱殿，带头的是天后身边的王公公。

“哪个不长眼的，打碎了天后娘娘欲赐给武郡主的生辰礼物，咱家扒了他的皮！”

当下，天皇和天后去了东都，打碎贡瓷一事可大可小，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奴婢刚刚见到掖庭宫的小五进了蓬莱殿。”王嬷嬷在旁回话。

“掖庭？还不进去搜！”王公公怒目。

当内室中的两人被带出时，舒俊拦在小五面前，小五垂首。

王公公见状，问：“舒大人，您凑甚么热闹！”

舒俊据理力争，证明此事与小五无关。

王嬷嬷却一口咬定，蓬莱阁当时只有小五一人。

舒俊起誓，“如有半句虚言，在下愿与贼人同罪。”

王公公犯了难，只好盘问小五。这丫头倒是不发一言，躲在舒俊身后，令人生奇。

小五抬头直视王公公，沉声道：“我没有。”

不知怎地，这眼神，令王公公打了个趔趄。

尴尬之时，一只野猫窜进蓬莱殿，踩着碎瓷片，“喵喵”地叫着。

一切仿佛有了化解的定论。王公公思忖，野猫打碎贡瓷，合情合理。

“咱家要赶去东都伺候！”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散了宫人。

Chapter3

“谢谢你，舒俊。”

“护你安好，何须言谢。”舒俊弯起嘴角。

小五踮起脚尖，亲了下舒俊侧脸。

“喂！你们两个注意些！”阿朗和婉儿的出现，打断眼前这对的浓情蜜意。

“这次多亏我们家婉儿，是她叫我偷偷放了猫进去。”阿朗邀功。

小五依偎在舒俊怀里，打趣道，“真的要谢谢‘你们家’的婉儿。”

阿朗心向佳人，婉儿脸色羞红。

婉儿，年仅十三，是罪臣遗孤，自小长在掖庭，虽入奴籍，却聪慧善文。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四个年轻人在一起，享受劫后的喜悦。

谁料有人不死心，一计不成，掖庭又起风波。

“蓬莱殿中，本来以策万全，可以除掉小五，舒俊却出面维护。”薛玉瑶心生怨恨，对王嬷嬷说道，“姨母，我不甘心。”

为何偏偏是小五抢走了心爱之人？

还有，婉儿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令她无比生厌。

薛玉瑶绞紧了手帕，“姨母，再帮我一次。”

孤注一掷，宁为玉碎。

这一日午后，她用计引小五、婉儿到后花园，一番言语相讽后，疯狂地大笑起来。

“我就是要至你们于死地！”

小五、婉儿还在感觉莫名其妙间，薛玉瑶翻身欲跳入湖中。

小五眼疾手快，顺手拽着她的衣襟，悬于一线。

薛玉瑶卡在拱桥和湖面之间，并不舒服，她挣扎起来，“谋杀宫女是死罪，这回你没有那么好运，放开我！”

“还用栽赃嫁祸这一招。”小五冷眼看她，“你想死？我成全你。”

此时，玉瑶才感到身处危险的境地，身子下沉的一瞬，之前得意的笑化作无尽的恐惧。

王嬷嬷带着一群宫人在远处喊叫着，“杀人啦！”“玉瑶落水了！”

玉瑶即将落入水中的刹那，被一个矫健的黑影救上来。

小五看清是舒俊。

惊慌失措的玉瑶跌在拱桥上，撞到一旁的婉儿，婉儿一个不稳跌入湖中。

所以，当王嬷嬷带着一群太监宫女赶到时，看到正是这一幕：玉瑶推了婉儿下水。

人算不如天算，现场乱作一团。

早春的湖水，仍冰冷刺骨，旋涡随即淹没了婉儿小小的身影。

所幸舒俊水性好，翻入水中很快寻到人。

等被救上岸时，婉儿小脸冷得发紫，已奄奄一息。有惊无险，却惹人怜惜。

一场闹剧，薛玉瑶自讨恶果，最终被带走而入了刑。

Chapter 4

婉儿养病数日，已逐渐恢复，掖庭一派宁静。

天皇和天后即将回长安，宫里开始忙碌起来。

只是，多日未见舒俊，小五有些难过，无奈继续劈柴。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没有出现。”小五在心里嘀咕。

此时，一对人马沿街而行，她有些慌乱，皇室的辇车何时路过掖庭了？

躲闪不及，小五立即叩首，暗许，“千万别看到我。”

可是，辇车不偏不倚停在她面前，天后驾临。

大红色的凤袍耀眼得夺目，她隐隐感觉到天后在她身前停下。

“旧地重游，物是人非。”须臾之间，低沉而严肃的气氛弥漫整个掖庭。

“小五，玩够就早些回去。太平为你准备了生辰晚宴。”

不怒自威，语罢，坐辇而去。

天后走后，留下来的王公公赶忙跪下，“老奴叩见武郡主。”

这一称呼而出，掖庭众人心惊。

小五竟是武郡主？当今天后的侄女，太平公主的挚友！据传，整个郡王府，都因天后宠爱这个侄女而受封钦点，荣冠朝廷。

小五羞愧，被天后姑姑逮个正着，她这个郡主身份，算是穿帮了。

她趁皇上和天后赴东都洛阳，才偷偷乔装进宫。绕过了可能认识她的人，来到掖庭掩人耳目。

她从小听天后姑姑的话，现在被逮个正着，坏矣。

今日是她的生辰，本应回郡王府赴家宴，可还是想亲口告诉舒俊她的身份，留到现在。

事已至此，就无须顾忌太多了。

于是，扔下斧头柴火，跑向侍卫队。

穿过掖庭后院，恰巧遇见阿朗失魂落魄般，从绮兰室走出来。

她叫住阿朗，“你怎麽在这里，好几日未见，舒俊在哪？”

阿朗吞吞吐吐，遮掩着带小五往外走，“他——他去给你准备生辰礼物了。”

“谁在里面？”小五站定。

阿朗不语，小五冲进绮兰室。

这就是舒俊送她的一份大礼：晴天白日，宫闱重地，两人竟厮混至此。

舒俊垂下头，掩盖住眼里的惊讶和慌乱。

“小五，对不起。”床侧内的婉儿，面色潮红，梨花带雨。

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是婉儿？

到底是年轻，小五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

梦碎初醒，心头阵痛。

小五强忍住一掌拍死这两人的冲动。

是的，她有这个实力，她五岁习武，十年功力足以将他们挫骨扬灰。

小五等不到他的解释，泪水在眸子里打转。

终究下不去手，她收回功力一掌震碎八仙桌，木屑四溅，拂袖而去。

策马扬鞭，直闯宫门。

那个杀伐决断的天后亲派大理寺特使回来了。

郡主回府。

随着下人一声声通传，老郡王和郡王妃急忙从厅内赶出来迎接女儿。

她今日及笄。

尾声

这次回长安，天皇的病情越发严重。

掌灯时分，天后在御床旁陪伴。

皇宫上空飘过清冷的箫声，穿过窗棱，丝丝入耳，如泣如诉。

“这箫声悠幽，让朕想起与媚娘初见。可是小五？”

“是，陛下忘了，小五的乐理得媚娘亲传。”

天后踱步窗前，望了一眼远处娇小的身影，叹口气，落下窗，“请陛下早些休息。”

天皇缓缓闭上眼睛。

宫殿飞檐之上，小五茕茕一人，迎风而立。

阳春三月，竟天上飞霜。

她想起，和舒俊说过的愿望，泪如珍珠，拈不散。

她自小长在宫廷，得皇家厚爱，受天后栽培，是天后的耳目心腹。

无人知道，她在为武家获得无上荣耀的背后是，忠心护主，击破暗杀，宫斗倾轧——言听计从地为皇室效力。

天后说，“小五，这是你的使命。”

她唯一任性的一次，就是遇见舒俊。

一年前，她执行任务，回城途中负伤，在长安城外遇伏，恰逢路过的舒俊搭救，萍水相逢，却护其左右。

这一段，被她藏在心底。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她的姻缘得由天后定。

可谁知，上天连争取的机会都不给她。

曲毕，小五泪止。

“奴家叩见武郡主。”婉儿纤细的身影跪在台阶下。

小五负手收回箫管，未侧目，“恭喜新晋才人，得偿所愿。”

“多谢郡主照拂。”

“起身吧。”小五旋身飞下，“那日在湖边，薛玉瑶撞倒，你顺势如水，我就知道你有些手段。”

“当日，郡主和舒大人都在场，奴家何惧？她的下场，是罪有——”

小五抬手止住对方言语，起身离开。

婉儿在她身后，急切地说，“舒大人未曾负郡主。”

小五停下脚步，“我知道。”

语毕，身影隐进宫廷深处。

一个时辰前，阿朗快马赶到郡王府，告诉她：

舒俊随其父流放岭南，途中坠崖而亡。

番外·舒俊

那晚，阿朗说，有位掖庭宫女找我。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跑得很快，恨不能立即飞到后花园。

可惜不是你。

也许是上天垂怜我，天意弄人，还是让我在花丛后见到了你。

我向你正式地介绍自己。

我要让你知道我。

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想方设法的靠近你。

我一直觉得你身份不凡，要不是无意间听了你和阿朗的对话，怎么也猜不到你竟是武郡主，皇亲国戚，天后至亲。

那一夜，我醉在长安街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你说，我救过你；其实，是你先救过我。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五年前，小小的你，三五下打倒欺负我的地痞，对我说：“没功夫还要强出头，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被人欺负至此。”

你拍拍手上的土，叹口气转身而去。

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习武，以后我也护你安好，却不知是否有缘再见。

我们真的有缘，我在长安城外救了受伤的你。

本想与你相认，你却悄无声息地离开，直到我们在宫里相见。

你生辰那天，天后传召我，让我选择，和你在一起，还是救我父亲一命。

我父亲受党争牵连，他的生死竟在我的一念之间。

天后对我说，武家女儿的婚嫁，岂能儿戏，让我自行了断。

本来抱着心心念念的木雕，去庆贺你的生辰。

结果却走向了绮兰室，和婉儿演一场戏给你看。

她已经被天后内定为才人，甘愿做一枚棋子。

父亲免于一死，我同他流放岭南。

途中我被追杀，坠崖的一瞬间，才发现，还是低估了天后的手段。

但我庆幸你不知道。

我不想你伤心。

那日，你在绮兰室的眼泪，凌迟我至今。

再见，小五，无法再护你安好。

【完】

后续故事，敬请期待——

武郡主系列短篇小说第02篇：

《戎马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