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哈姆Hamm
虎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同时也是糊涂诗社坚持写诗而的确没什么水平的人。他写诗的时候,总是一口大白话,毫无章法逻辑。不是什么“天黑要下雨,下雨要打伞”就是“没伞怎么办,跑呗”之类的自问自答。
虎克是个文化人,月亮城的人都是文化人,但虎克大多数时候又不像个文化人。因为他长得虎、性格虎、文风虎,虎虎生威,又极为崇拜某个文学家的缘故,别人便从那位文学家的名字里给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虎克。那个文学家身材不高,微微发胖,指尖全是长期打字的茧痕,一头毛躁的头发压在光秃秃的脑门上,颇有几分滑稽感,但的确是月亮城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虎克一进诗社,所有的成员都看着他笑,大家打趣他“虎克,你又有新作品了!”他冷哼一声不回答,对“忘光光”社长说,“先写了一半稿子,您看看。”便掏出了一沓文稿。“忘光光”社长对虎克很是礼貌,她是一个中年妇女,全身肉乎乎圆滚滚的,像一只笨拙的熊猫。“你写的我慢慢看,好的我一定推荐。”听社长一说,众人又故意的高声嚷道,“虎克一定又写打油诗了!”虎克瞪大眼睛说,“怎么这样凭空胡说……”“什么胡说?我前天亲眼见你写了打油诗,被人家拿来笑。”月亮城的居民都会写诗,大家写诗的时候信手拈来,一派旖旎风光,但是虎克不会写诗,他的作品就像是秋天的田野,麦子已经收割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
一听这话虎克便涨红了脸,争辩道,“白描不能算打油诗……白描!诗人的事,能算打油诗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平白直叙”什么“便于吟唱”之类,颇有几分孔乙己的味道,引得众人更大声地哄笑起来。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虎克原来也写过小说,但最终没有完成,散文又做不到日更,于是越写越少,几乎连每日发微博都做不到了。幸而他很聪明,凭借偶尔抖机灵和小段子,也有些许受众。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挖坑不填。写不了几天,便连人和文,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填坑的人也没有了。虎克没有办法,便免不了靠写些诗歌,维持文化人身份。
虎克拿出了诗集,因为怒气而涨红的脸色渐渐复原,旁人便又问道,“虎克,你当真会写诗么?”虎克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那你怎么连微博金v也捞不到呢?”虎克立刻显出极为颓败的神色,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什么没有审美,世风日下之类,又念起自己的诗来。在这时候,众人又哄笑起来。
虎克在诗社受了委屈,转身去找了自己的朋友哒哒。哒哒本也不叫哒哒,大约叫什么也无人在意,只因为哒哒非常喜欢读“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一句,将他称作哒哒。
虎克说:“乾隆是个快乐的皇帝。”
哒哒说:“是。”
虎克说:“张宗昌是个快乐的军阀。”
哒哒说:“是。”
虎克说:“虎克是个快乐的诗人。”
哒哒不说话了。哒哒自己知道,乾隆皇帝一生中写了四万多首诗,但是一首也没流传下来,什么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的诗太没内涵了。张宗昌跟乾隆皇帝一样,随便写几句大白话都有人追捧。但是虎克不是皇帝,也不是军阀,他的诗狗屁不通,没人理解虎克。
虎克见哒哒久不说话,一怒之下把自己写的十几首诗全拿给了哒哒,哒哒看了看,虎克写的真是打油诗啊,乱七八糟毫无内容,但是一想,虎克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可以拯救世界的,于是哒哒假装自己瞎了,他一脸真诚的说:“你是个快乐的诗人,整个糊涂诗社,你是最棒的那个,不不不,整个月亮城,你是最棒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