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宿备备
起风了,青春化作落花,在风里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
霎时,飘落在我们心头,久久,久久地融化在最纯真的梦里。
曾经有一个梦想,年少无知的遐想。
如果可以有下辈子,我想变成一只虫子,可以化蝶飞舞的虫子,变成万众瞩目的仙子。
“哥哥,你瞧。”我顺手拿起藏匿在枯叶背面一只毛茸茸的淡青色花斑虫,左手高高地举在他面前。他一脸嫌弃地往后退缩了几步,摆了摆手,示意我丢掉,顿时,我摇了摇头,高傲地昂起头。
“死丫头,快,快丢掉那脏兮兮的虫子,活辣子的刺带着毒。”他扭曲的表情堆满了恐惧,反应这般神经质,霎时,慢慢地走到我面前附耳轻语,“我爷爷曾告诉我,村西头老槐树下那傻笑的女人就是被它毒哑的。”
“胡说,我妈说那女人是寡妇,夜夜哭,哭坏了嗓子。”说完,顿了顿,指了指掌心里蠕动的虫子,说,“一只毛毛虫而已。”
我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情不自禁地笑了。
年少的我们,听了太多善意的故事,这般不真实,我们却信了。
当时我只有八岁,他十岁。他是出了名的小坏蛋,我是跟着沾光的倒霉蛋。
我就这样无知的陪他走过了每一年的春天。
放学回家,我右手紧紧地攥着草稿本,漫步在回家的泥泞小路上。他身着浅褐色的校服,挎着棕色的双肩包,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走在我的前方一米开外的位置。看着他帅气的背影,心中无端生出大把大把的百合花,干净而纯粹。
“夏楠。”我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眼神那样透彻明亮,那个样子让我身不由己的深陷其中,忽然,他喊了一句,“肖曼,你不会又尿急让我帮你找厕所吧?”
我吓坏了,尴尬地摇了摇头,立马将草稿本硬生生地塞进他手里。他一脸错愕地盯着我,轻笑一声,“什么?情书啊?”
我惊住了,白了他一眼,夺过草稿本,指着本子上的标题,推到他眼前,“看清楚,作业本。”说完,双手背在身后,沿着小路大步向前走,霎时,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这个周末的作业是谈梦想,你的梦想是什么?”
彼时,风轻轻拂过,吹起了我素色的衣裙,吹散了我额前的短发。青涩而简单的我,看着这个清新俊逸的少年,内心深处掀起了阵阵涟漪。
他摇头又点头,情不自禁地笑了,慢慢走到我面前轻拍我的肩,“我不屑于把梦想写在纸上当作业。”
天知道那时候他有多狂妄。
甚至于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这般的任性。
或许,这就是他让我最迷恋的地方。
“我倒想听听你的梦想,肖曼。”他说,走到我身后,唤我名字,一遍又一遍。
“拿你的梦想来换。”我突然转过身来,抬头望向他,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悸动来。
此时,我与他相隔一个课桌的位置。
他的目光在阳光下静静地看着我,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令人沉醉,“不要告诉任何人。”他突然抓起我的手,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瞬间心潮澎湃,不知所措地摇头,又点头,最后红了脸。
“那年,我写的梦想是娶一个城市姑娘,语文老师拿我的梦想当笑话在全班面前朗读。”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扯了扯衣服的拉链,轻轻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的说,“他们笑我胸无大志,我笑他们志大才疏。”
看到他不屑的神情,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死丫头,告诉我你的梦想。”他满面春风地望向我,眼神这般坚定,顿时,内心深处被一股力量撞击着,我想,我是喜欢这个男生的。
“我,我想做一只毛毛虫。”说完,迅速跑开了。
“喂。”他喊了我一声,我回了头,看了他一眼,他在哧哧的笑。
我没回一句话,快步逃离了那里。那刻,庆幸没有坦白那个贤妻良母的梦,我宁愿他笑我是呆头呆脑的弱智少年,也不想他惊呼,在豆蔻年华里春心萌动。
当时我十三岁,他十五岁。他是人人皆知的光荣笨蛋,我是相貌优秀的校园花旦。
我与他之间隔着一层薄纱,谁也看不懂那内心泛起的涟漪,是风景还是情深。
夏末的空气透着轻轻的凉,开学的气息伴着淡淡的香。
我以优异的成绩踏入他所在的中学,只为那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梦,一步一步,迈着轻快的步伐。
初一的教学楼在南区花苑楼,初三在北区励志楼。
于是,我隔三差五就跑去励志楼上厕所,故意经过夏楠的身边,他穿着淡蓝色校服在楼道里和男同学勾肩搭背的嬉闹。那个清秀的面容掺杂着些许痞气,片刻,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消失。
他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看了我一眼,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你们花苑楼的厕所真能堵。”
我怔了一下,继而踹了他一脚,“管得着嘛。”
靠近他,原来,真的可以,那么快乐。
后来,我再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已安安分分坐在课桌前,翻看着模拟试卷。初三教学楼的走廊里,只剩下夕阳折射后的影子,还有那微弱的光。
我知道,我又要和他分开了。
我无精打采地走回教室,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我默默地将头埋在书本里,失落感席卷而来。手中的钢笔在草稿本上划来划去,霎时,我呆住了,草稿本上已铺满了他的名字。我慌慌张张地东张西望,偷瞄同桌的表情,最后,慢慢将草稿纸塞进书本里。
那堂课,我一直回头看窗外。想象着他的侧脸,聚集着温暖的笑。那刻,我一直渴望着,不要离散,我们不要离散。而我与他,终要离散。
今年五月,临近中考二模,夏楠突然来索要我的语文笔记和作文范例,然后,丢给我了几本课外书,说,“晚自习前整理好,我在体育馆楼下等你”
傍晚,我抱着笔记本踉踉跄跄地往体育馆的方向跑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离我的视线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背靠着门前的梧桐树,双手摆弄着折下来的一支枯树枝。
我叫了他一声,他看到我,先是一笑,连忙丢掉树枝,在大腿上蹭了几下,抖落下手上的尘土。
“你这效率真够低的,再晚些回去,我会被处罚的。”他笑着,眼神这般恳切。
“看不出,你对学习也会如此斗志昂扬。”我气喘吁吁地坐在石板上,笔记本恶狠狠摔在他手上。
“我想,我想离梦想更近一点。”说完,他就快步往励志楼跑去。
我轻声笑了,然后抬起头去看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然而,他已离我很远,我没来得及回一句话,他也没再看我一眼。
我懂他,懂他的梦想,他想迈进繁华的城市,娶一个城市姑娘。
毕业典礼后,他来跟我告别。他走到我面前,轻拍我的肩,“哥要背井离乡了。”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没说一句话,有时选择沉默,因为有太多的不得已。临走前,夏楠递给我了一张明信片,轻抚我的头,“记得写信给我。”
我迟缓了一下,然后,接过了卡片,接过来的瞬间,我很清楚,要说再见了。
夏楠走后,我躲在一个角落,翻开卡片,霎时,泪流满面。他写道,“离别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逢,我在那里等你。”
在最好的年纪,为了应战期中考试,整日埋在书堆里与文字和公程式为舞。
十六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他的来信。他攒钱给我买了一条项链,一条白金项链。“在你中考前,我会赶回来见你一面。”他在信中留言。
我欣喜极了,偷偷溜到体育场,围着篮球场奔跑,然后,躲进厕所里,捂着嘴巴狂叫。我真的爱上了这个气宇不凡的男生,义无反顾。
那条项链,我一直戴着,紧贴着身。就好像他一直在我身边,形影相随。
圣诞节当天,我决定去找他,背着双肩包,坐上了开往他所在城市的大巴车。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赏沿途的风景,心中无端开满了花,在洁白的雪地里绽放着,如此耀眼。
然而,我内心所有的期待在相遇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我站在校园外的路灯旁,望见他单车上坐着一个身着红色外套的女生,她羞涩地笑着,如含苞待放的玫瑰,娇艳夺目。
此时,街道两旁的桂花树在风中摇曳,枯树叶纷纷落下,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眼前一片黯然。
他们在青涩的年华,不早不晚的遇到了,散发着童话的味道,一切与我无关。
“夏楠。”我唤他名字。
他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我,先是一笑,然后,朝我奔过来,“你怎么来了?来看我啊?”
我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摇头,“我提前参观一下校园,不行吗?”
他点了点头,那女生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
“对了,给你介绍,她叫辛亦瑶,我女朋友。”他说,然后指着我,微笑着,“她是我妹妹,肖曼。”
我呆住了,以这样凄凉而温柔的介绍而终止了我的爱,他叫我妹妹。
我强颜欢笑地看着她娇羞的笑脸,妒忌的眼神化作刺针,刹那间,扎满她的全身,然而,最终刺伤的却是自己,只能是自己。
她看了看我,嫣然一笑,那一笑,让人莫名深陷其中。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银河,作为女生都可以迷醉她的美貌,更何况是男生,她怎么可以这么美?
站在她面前,我似乎一无是处。
“常听夏楠提起你。”她抓起我的手,我连忙后退了几步,避开她的寒暄,轻轻地抽回了手,然后,扯了一下夏楠的袖子,冲他浅笑。
“我专程赶过来,谢谢你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我边说边指着脖子上的白金项链,带着几分炫耀。当时,辛亦瑶怄气了一下就立马淡淡的笑了,心里好像默念着,谁稀罕。
她忽然牵起他的手,只有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此时,我很想哭,但却露出了笑容。
辛亦瑶就这样出现了,出现在我与夏楠之间。于是,我选择回去,回到我编织的梦境里。
“等我凯旋归来。”说完,我转身跑,一直跑。
坐上返程的大巴车,我躲进最后一排,脸埋进手臂里,嚎啕大哭。
原来,失去是这种滋味。
八月底,散着夏末未消的热,我踩着自己手绘的七彩祥云,在肩与肩之间的缝隙里艰辛地往里挤,我就这样,被硬生生挤进了梦寐的校园。
“挤什么挤?赶去投胎啊?”不服气的总会插几句。
我拖着行李箱举步艰辛地寻觅着宿舍楼,此时,一辆红色轿车在离我不远处猛然停下,急促的刹车使得车轮与地板摩擦出了刺耳的响。
一位身着粉色长裙的妩媚女人,踩着亮色的高跟鞋,在副驾驶气势汹汹走出来,恶狠狠地打开主驾驶的门,扯着一个女生的头发往外拽,嘴里脏咧咧的骂,“赶赶赶,赶着去死还想拉我当垫背。”
被扯痛的女生用力甩开了女人的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口气淡淡的说,“你也怕死?”
“聂雨婷,别给脸不要脸。”她冷冷地说,怒气在厚厚的粉底里慢慢渗出来,“就你那成绩,没你亲爹那点钱,你能踏进这校园?”
聂雨婷淡定地捋了捋散乱的头发,一脸不屑看着她。在羞辱面前却如此的气定神闲,对于十七岁的花季少女,甚是不凡。
“你是舔着屁股往我家里蹭,你还要脸给谁看?”
“德行。”说完,气哄哄打开后备箱,将行李箱重重地摔在地上。行李箱被摔开,衣服和鞋子散乱了一地。
聂雨婷没有弯腰去捡,朝着发疯的女人喊,“摔吧,用力摔。反正我不心疼,我爸有的是钱。”
女人没回一句话,白了她一眼,开着红色轿车,扬长而去。
我万万想不到,与她相识,是在一场唇枪舌战之后。
聂雨婷蹲下身,收拾着散落的衣服,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帮她捡,她看了我一眼,浅浅一笑。
“没想到再次回归校园是如此的狼狈不堪。”她伸出手,笑着说,“我叫聂雨婷。”
“肖曼,我叫肖曼。”我很诧异的盯着她,顿了顿,轻声说,“刚刚那位是?”
“你说周桂艳啊?她就是个婊子。”她缓缓地抬起头,瞬间脱口而出。
讽刺的字眼就像抽干水的河流,只剩下黏黏的水草,深深粘在了青春期的那年夏天。
后来,我四处打听辛亦瑶,才知道,她是很不受女生欢迎的角色。或许,她太过张扬,与她相较,我们太过卑微。她由内而外的气质,深深刺伤了我们的少女心。
“这女生真会装。”聂雨婷说。
高一下学期,一个青春校园剧在我们学校开拍,全校女生蠢蠢欲动,欢呼雀跃地跑到剧组蹭个镜头,混个小角色。毕竟,每个人都有个明星梦。
那天,辛亦瑶穿着白色衬衫,淡蓝色的牛仔裤,如此醒目地站在人群里。我笃定的认为,这次会败得一塌糊涂。
不出所料,导演一眼就看到了她,叫了她一声。就这样,她顺理成章地拍了几场戏。没多久,她就休学跟着剧组去了北京。
很多女生羡慕不已,甚至,传播她的风情万种,坚定地讲着她肯定被导演潜规则了,好像亲眼所见似的。
而我,却庆幸选中了她。
夏楠终究逃不出我的魔掌,就像是在跑道赛跑,转了一个圈,最后还是要回到原点。
不久,他来找我,溜到校外喝酒,我静静地陪着。他喝了很多酒,最后醉醺醺地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惊住了,犹豫片刻,轻笑了一声,“你醉了。”
眼前的他,根本不知道我这么爱他,爱到会发狂,就是这么爱。
“哥要浪迹天涯了。”说完,他烂醉如泥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当我以为一切仅仅是醉话的时候,夏楠却真的走了。
我来不及跟他道别,只能选择接受。我想,这就是天意吧。
十八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两件让我难忘的事情。
一是,我收到了夏楠的礼物,一部翻盖手机。我一时难以抑制爆棚的喜悦感,愚不可及地在床上跳舞尖叫。二是,我无意间发现了卧室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父母的婚姻已经到了尽头,而此刻,我只能佯装不知道。
回到学校,我开始了埋头苦读的日子,期间,我与夏楠一直短信联络,偶尔的通话。他去了深圳,学习计算机专业,他在外面一切安好。
其实,我很想诉说心里的苦,却又不愿让他看到我的脆弱不堪。
“我爸妈闹离婚那会,我变得异常的乖巧。我不想,不想完整的家就这样不经意间就没了。”聂雨婷说,顿了顿,冷笑了一声,“我依旧阻止不了周桂艳踏进我家的门。”
“我想出去走走。”我扯了扯聂雨婷的袖子,附耳轻语。
就这样,我们假装例假,逃开了自习课,跑去了练舞室。我们盘坐在地板上,盯着镜中的我们,不由自主地笑了,霎时,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泪,隔着镜子上的灰尘,扑面而来。
那时,我们就像娇嫩的花蕾,我们,还未盛开。
高三毕业那天,父母还是离婚了,父亲决定送我出国留学,去澳洲。聂雨婷去了上海,从此,与周桂艳天各一方。
那天晚上,天下着大雨。我站在窗前,听雨。雨滴,一滴一滴,滴落在我天真的梦里,扎了根,发了芽,开出了花。
此时此刻,我只想着一个人。
曾经,在一个梦里,记不得那里的颜色,只记得悄悄的对他说,我爱你,隔着千山万水吐露真心给对方听。
我发了很多短信给他,他忽然打来电话,说,“那里,或许就是你变幻成蝴蝶的地方。”
我一遍一遍的问,“你真的想我走吗?”
隔着电话线,我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我本以为他会挽留,可惜他没有,我失魂落魄地蜷缩在床上,一夜无眠。
不久,他发来一条短信,“嫦娥奔月谁相忆,我恋伊穿心又断肠,爱尔去何人堪知己。”
我甚是困惑,看到知己两个字,我好像懂了。我高估了自己的痴情,更低估了他的薄情,或许,自始至终,他爱的只是自己。
我以为我不会哭,坐上飞机的那刻,我还是哭了,哭的像个孩子。
我怕,我不再回来了。
到了澳洲,我与他没有再联络。
悉尼歌剧院离我很近,我却只能远远的观望着,欣赏着,因为这里的一切,与我无关。
如果我早些知道出国留学那么苦,我宁死也会牢牢抓住故乡的土。在这里,放了学,我总要在繁华的街道漫步,寻觅着打工的地方。
后来,我认识了沐正晨,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
第一次见到他,我着实被他的画惊艳到了,更迷醉于他忧郁的眼神。那天,他身穿浅灰色衬衫,深褐色的背带裤,轻握画笔的手指白皙且修长,微泛着寒意。
我穿着绣着牡丹花的旗袍,白嫩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站在离他三米左右的位置,我就这样看着他,我的脸,透着红晕。
“画中人,你的眼神有点游离。”他叫了我一声,声音低沉浑厚而富有磁性。
我心头一惊,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一笔一笔的被他画着。
三四个小时后,我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又累又饿。那时,他径直走到我身旁,为我披了一件外套,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微笑着,然后塞给我一杯热水和干巴巴的面包。
最后,他问了我的名字。
“肖曼。”我轻声说。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长期合作。”说完,递给我一张名片,我迟疑了一下,接过名片。我没来得及回话,他已转身离开。
从此,我除了课余时间做超市导购,卖披萨之外,更多的时间就是做他的模特。而且,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
时隔多年,我一直不明白,我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嫁给了一个人?不可否认,我们俩是孤独的,孤独的人就这么轻易的爱上了。
“肖曼,你孤单吗?”他忽然问。
我呆呆的看着他,心里莫名的伤感,然后点了点头,不受控地哭了。
他突然抱住我,越抱越紧,生猛地亲吻着我的侧脸,然后,附在我的耳边,轻语,“嫁给我吧。”
我心头一惊,心狂跳着。
那年,我二十六岁,义无反顾,嫁给了他,这个长我五岁的男子。
婚宴后,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轻轻吐着烟圈。我慢慢靠近他,蹲下身,手搭在他的腰间,头贴靠在他的腿上。
“正晨,你会爱我一辈子吗?”我羞涩地问着,他的手轻抚我的秀发,然后笑了,他居然笑了。
“亲爱的,一辈子太长了。”他说。
我沉默着,我以为,相爱最怕的就是分离,一辈子太短暂了。或许,我低估了他的多情。
沐正晨总爱把自己锁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天。我知道,我给不了他想要的激情和冲动,丢掉了灵感,他总会发了疯似的乱撕乱扔。
直到那天夜里,他喝了很多酒,躺在我怀里,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我以为我会哭,而我忍住了。
后来,我在画室看到了一幅画,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羞涩地抱着书本,依靠在窗前,眼神里透着爱意。我断定,这就是他心里惦念的那个女生。不可否认,他的才气和深邃的眼神,不经意间,就迷醉了少女的心。
那天,我趴在画室的沙发上,哭了,泪打湿了抱枕。
我毁掉了那幅画。
当他看到画室里零落的碎片时,恼羞成怒,打翻了画笔和染料,然后,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颤抖着,“为什么要毁掉我的灵感?”
我冷冷地一笑,甩开他的手,“离婚吧。”
就这样,一年的婚姻,结束了。
我们是两个孤单的人,而这种相互给予的温暖,终究抵不过时间,最后,剩下的依旧是寂寞的自己。
离婚后,我开始了循规蹈矩的生活。
我就像一只毛毛虫,每天努力付出就等待飞翔的那一天。
二十九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聂雨婷从上海给我寄过来的生日礼物,一套婚纱,还有一张卡片,写着,“性静情逸无所争,禾有倾向月有明,心已决断不宜迟,休把旁人抬太高。”
我一脸不解,回电话给她,“卡片上写的是什么诗?读起来也挺拗口。”
“在国外呆久了,都不晓得猜字谜吗?”她笑着说。
我翻阅资料,才知道,原来谜题是生日快乐,我尴尬地笑了。
“肖曼,你有想过回来吗?”在挂掉电话前,她突然问道。
我没说一句话,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温暖的气息,我不敢想,居然离开了十年。
那夜,我辗转难眠,心头一惊,想起当年夏楠给我发的最后一条短信。那条信息跟聂雨婷写的卡片一样让人费解,忽然,我发了疯似得翻箱倒柜,寻觅着当年的日记本,记录着那段记忆的本子。
“嫦娥奔月谁相忆,我恋伊穿心又断肠,爱尔去何人堪知己。”
我找到了答案,眼泪,隔着十年的时光,不争气地掉落下来。原来,真的是猜字谜,他对我说,我爱你。
曾经,我们用力追赶,却拽不住青春的手,停止脚步,青春已不在。年少的懵懂促使我们丢掉了太多的缘,也追求了太多的不相干。那一切,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我们用傻瓜,尘封了流逝的青春。
而如今的我,已不再是碧玉年华。
那种简单满足而傻笑一下午的感觉,已找不到了。
不久,我选择了回国。
回到那个离开了十年的地方,那个承载着我太多青春记忆的地方,更想早点见到他,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抵达那片故土,沿着熟悉的小路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怀念着,难过着。
我以为会忘记,却全记得,记得那年的笑脸,那么美。
我托人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得知他留在深圳,开了一家广告设计工作室,至今,未婚。于是,我连夜飞到深圳,念着,我来了。
我拿着地址,慢慢地摸索,在街道的十字路口,找到了他。
“夏楠。”我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看到了我,我和他同时愣住了。他的脸上多了些许胡渣,时间带给了他更多沉稳的魅力。
“肖曼。”他微笑着,朝我奔过来,离我一个课桌的位置,“好久不见。”
我惊住了,时隔多年,我还记得他的声音。
我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抱抱你。”说完,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然后,轻轻地说,“你跟我想象的一样。”
我们十年再相逢,感觉还是那么纯真。
只是,我这只毛毛虫的明天是蝴蝶,还是继续做一只小小的虫子,要看我选择飞翔还是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