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马里兰州银泉市的一个田园小镇里,史蒂芬海勒曼博士每天早上都会在大概5:15的时候离开他不起眼的房子,慢跑六英里,严格来说是六点二英里。
当他在前院橡树下拉伸小腿的时候是漆黑一片还是刚刚破晓取决于夏令时,但无论在什么季节里,在默西医院上班的海勒曼博士——这位口碑还不错的神经科医生——在他跑步的这段路上很少看到其他人。
那正是他想要的。
尽管他从未结婚,很少约姑娘,并且甚至很少跟朋友们交往,但这并不代表着这位四十八岁的医生不喜欢别人;他只是喜欢独处。独处意味着永远不会被诱惑着向别人透露你的秘密。史蒂芬·海勒曼博士正有着有很多秘密。
他是一个尤为纯洁的人,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
海勒曼会按照他的习惯向左转离开行车道,沿着诺尔街向北跑,然后向右拐进毕肖普巷,在小巷的尽头转一个弯就到了把小镇里水库环抱住的9号公路。从那里开始,他的左边只有水,右边是茂密的树林,还有他的耐克Flyknit Racers跑鞋下已经风化了的沥青路面。
当海勒曼跑步的时候,他喜欢听跑鞋与地面撞击发出的声音,他把反反复复“咚咚咚咚”的声音当成节拍器来测量自己的脚步。更重要的是,他喜欢排除其他一切而专注于自己的脚步声。那是他日常跑步真正让自己享受的地方,就像一个大刮刀一样可以剔除自己的杂念。
但在这个清晨情况有所不同,在最早一波汗珠开始点缀他的发际线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并没有奏效。
这个存在了还不到十二个小时的新秘密被以一种与其他秘密都不同的方式加密在他的脑海当中,而且永远不会被解密。海勒曼正在中情局秘密兼职,中情局向他通过一个离岸账户支付薪水,另外他还在从事医学委员会从未批准的研究,这都是他自己为自己选择的秘密。
但这个新秘密是什么呢?这个新秘密则略有不同。它不属于他。
它不是他自己保留的。
他那天早上像往常一样尝试,但是世界上根本没有足够的“咚咚咚咚”能让他把杂念排空,况且他只跑一个小时。
尽管如此,海勒曼在那天早上还是照常跑步。那已经成了他改不掉的惯例——一周中每天慢跑六点二英里,每天都是相同的路段。
突然,海勒曼慢了下来。
他差点就会径自撞上去。
二
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9号公路的侧面,引擎盖开着,驾驶员正弯腰鼓弄着发动机,发动机还滋滋啦啦地冒着热气。那人正背对着海勒曼,并没有察觉到他。
“妈的!”那个人大喊道,痛苦地把手迅速抽了回来。他碰到的引擎上所有东西都那么烫。蒸汽的温度可不是盖的。
“您还好吗?”海勒曼问道。
那个人惊讶地转过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哦,嘿!”他说道“好,我很好,谢谢你。我好希望可以和这辆该死的车也说这句话。”
“过热吧,嗯哼?”
“我觉得是冷却液管路有泄漏,这些水应该是我在计划的途中喝的,”司机说,指着格栅顶端的一瓶“波兰之春”牌矿泉水。他微笑道。“除非,当然,你是一位机械师。”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海勒曼先生说。
“哦,真的吗?您是什么医生?”
“神经科医生”
“脑科医生,嗯?我还从没遇到过呢。”那个人连着两次倒一些水在散热器盖子上让引擎冷却下来。“我叫艾迪,”他说。
“史蒂芬。”
海勒曼和艾迪握了手,还看着他把剩下的“波兰之春”倒在散热器盖子上。艾迪看起来蛮年轻的,大概三十来岁。长相也还不错。海勒曼作为医学博士和狂热的跑步爱好者,很倾向于注意到这样的事情。每当他首次遇到一个人,他们就会立刻被分为“好”与“不好”两类,而艾迪属于“好”的一类当中。
“当然,就应该这么做,”艾迪说着重新拧紧了散热器的盖子。
就在这时,海勒曼瞥了一下白色面包车的侧边。没有车牌子,没有任何种类的标识。尽管如此,艾迪穿着灰色短裤和褶皱的保罗衫,特别像FedEx或者UPS的司机。
“您刚才提到,您有一条计划的路线,”海勒曼说,“你是一个邮递员吗,艾迪?”
艾迪又笑了“差不多吧,”说完他猛击了一下引擎盖,“但我真正的专长,海勒曼博士,是开皮卡。”
海勒曼的脚趾在他的Flyknit
Racers跑鞋里抽搐了一下。他没有告诉艾迪他姓什么也无伤大雅。单纯这个家伙沿着这条路线送货——真该死,单单是有固定的路线这一个因素——就足够在海勒曼的脑海里敲响警钟。
我真正的专长是开皮卡?那也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海勒曼想。
他自己就是这个包裹。
他接下来听到的声音证实了这一点。是面包车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艾迪并不是一个人。
如果这个家伙不是艾迪的克隆的话,就一定是他的兄弟。一样的年龄,一样的长相。主要的一点不同是什么呢?那一定就是他手里握着的那把手枪。
“您知道,”那家伙用枪指着海勒曼的胸口说,“在野外健身时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养成习惯才是好习惯。您从来不在同一家餐厅吃午饭,也没有最喜欢的公园长椅……而出于您这愚蠢的爱好,您永远不应该每天在同一时间沿着同一条路线跑步。但是,当然,您实际上当不了特工,海勒曼博士,我说的有错吗?您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指了指面包车,“上车。”
海勒曼花了整整一秒钟来思考自己的选择。然而,没有选择。至少,没有以挨一枚子弹而告终。
在这个没有窗子的面包车里,后座上是空着的,正是为他准备的。“我们去哪?”他问道。
“那就要取决于,”拿着枪的那个家伙说,“你能不能保守一个秘密。”
他开始放声大笑,这笑声立刻成为了海勒曼听过的最恼人最可怕的声音。尽管面包车的拉门被关上了,他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直到……
砰!砰砰!
听起来像是鞭炮,但海勒曼深知那不是鞭炮。那绝对是枪响!三声枪响!
什么鬼……?
三
并不只有一个人拿着枪。
在海勒曼能说出面包车外发生什么了之前,艾迪打开了司机一侧的门并且讯速地爬了进来。他把一把Beretta M9手枪滑到了一个杯架里星巴克大杯摩卡的杯子里面
“你安全了,”艾迪说着启动了发动机,“但是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艾迪,你到底是谁?”海勒曼问道。
“我的名字不叫艾迪,”他开动了面包车。
轮胎吱吱嘎嘎地作响,从路边崩起碎石头,海勒曼拼命地抓着那个插着枪的座椅来保持稳定。当他看着迈速表打到四十,然后是五十,然后是六十,他等着这位假艾迪详细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发生。
“这种情况下,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海勒曼问道。
“他是想杀了你的人,”假艾迪回答道,“就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以后。”
“是什么?”
“你来告诉我。”
海勒曼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艾迪想知道什么。但这应该是和他的新秘密有关,没错,一定是。“是关于这个孩子吗?”
“是的,严格来讲……这个孩子,他在哪?我们要抢在他们之前找到他。”
迈速表已经打到了七十,9号公路公布的限速只有三十五迈。
“等等,”海勒曼说。他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团浆糊。“‘他们’是谁?”
“那些生产血清的人。是孩子告诉你的,没错吧?那就是他发现的,那些血清。”
“你怎么知道?”
终于,假艾迪准备解释一下。“我为联邦调查局工作。”他说道。
海勒曼坐在座位上差点滑了下去。他不敢相信自己所闻。“你是说联邦调查局的一名特工在中央情报局秘密工作?”
“总有人需要让他们保持统一的口径。”
“通过杀死其中的一个?”
“你或他,所以我觉得现在你该说句‘谢谢’了。”
“十分抱歉”海勒曼说,“谢谢。”
“不用谢,但现在你需要帮助我。”假艾迪说,“他在哪?如果我们不知道他在哪我们就不可能保护他。”
对这个逻辑海勒曼是认同的。毕竟他现在还活着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假艾迪先生——或者随便他叫什么——刚刚救了自己的命。
所以他说了他所知道的事情,那孩子有一些旅行计划。
“你确定吗?”
“是的。”海勒曼说。
“那么他想要做什么呢?”
“走漏内部消息,今早晚些时候我要和助理导演见面的。”
假艾迪的真名叫做高登,在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海勒曼。“谢谢,”他点点头,“感谢你说了实话。”
“我也是。”海勒曼说。
“嗯,关于那件事……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东西。”
“什么?”
高登猛打方向盘离开了主干道。他停下车转身面向海勒曼,耸了耸肩,“还记得我在联邦调查局工作那件事吗?我说了谎。”
就这样,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拿起了大杯摩卡里的Beretta M9手枪,并向海勒曼开了枪。
然后他掉头开车去接他的伙伴,那个家伙没有被他射死。
那个伙伴也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