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故园无此声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
农人将小雪分为三候：“一候虹藏不见；二候天气上升地气下降；三候闭塞而成冬。”天地阴阳之气分离，遂致天地不通，阴阳不交，万物失去生机，天地闭塞而转入凛凛严冬。
与正常时节相异，覃园一年四季保持着小雪时的景致。时间的流动大概到此处忽然断了流，若依然用四季划分时间，不免显得无用。若不是玄钦自昏迷中醒来便细细留意，恐怕早与这寂寂的亭台楼阁院落一起于无声的时间流动中沉沦。
“曾经有游者误入此园，最终快乐地忘了自己的名字呢。”于某次湖心亭的小酌中，微醺的梓珞眯着眸子，回忆着不知何时的际遇。
玄钦常常不置可否，却忍不住自嘲道：“我也全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倒是梦中常有人唤我，明知道唤的是我，醒来时却并不记得。”
“游魂常从梦中勾人心魄，不记得倒是好事······”梓珞又自斟一杯，絮絮说道：“虽说此园僻静，毕竟不是人间物，一砖一瓦都非人类工匠筑就，精怪游魂在园中游荡也无甚怪异，只不过······”梓珞将醉意缭绕的眸投在玄钦偏头注视雪景的俊美侧颜上，“只不过我徒儿生性凉薄，只怕那些自来招惹的女妖要哭鼻子。”说罢自己咯咯咯地笑起来，手中的冰玉酒壶微倾，玉露洒在自己的竹绿色裙上也毫不知晓。
“师傅，你又醉了······”亭中淡淡的酒味随着热气徐徐缭绕，玄钦也不拂去，只是接过梓珞手中的物什搁置在桌上。
“那个忘记自己名字的人，到底是为你酿了多少酒······”玄钦忍住笑意，目光所及处，是梓珞意外乖巧的睡颜。双颊染红，茜色的唇往日里总是噙着逗弄的笑意。
许是酒的气味，勾起梓珞久远的记忆。梦中的人总是一身竹色青衫，笑意盈盈，修长的指节缠绕住梓珞的长发，而后戏弄似的轻扯。他将家乡的酒方教与她，并在离开前酿了足量，之后杳无音信。
与那个少年相处的短短几月，对人世懵懂的梓珞忽然懂了何为知音，她又在其他小妖绘声绘色的怂恿下，怀着伯牙子期的崇高情怀第一次出了覃园，追寻着知音的踪迹。结果自然是无法再寻得。那个表面谦谦君子，内心却稍显恶劣的少年的气息一出覃园便逐渐淡去，周遭气息中某种威压的势力让那时能力薄弱的梓珞心有戚戚，于是诚意挽留知音的计划也无限搁置了。
后来玄钦问及梓珞何时出园寻找时，梓珞总是怅然道“缘来缘去就那么点事，悠哉着不好吗？”玄钦便只觉梓珞说他性情凉薄是一点立场也没有。
湖心亭中，玄钦摆弄着玉绿色的瓷碗，梓珞仰卧浅睡。亭外的雪忽然纷扬起来，落入烟气袅袅的湖中，转瞬间失了踪迹。
人心如此，其境亦然。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