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尝学习的甜头(一)
文/甘国成
小时候家境不好,老父亲为了多挣点钱养家,长年在外工作。母亲身体不太好,低血压一段时间后又转变成了高血压。一年里至少有三至五个月都是在大坪三院或重医的内科住院部病床上度过的。
父亲长期在外地,照顾母亲的担子自然而然就换到我肩上。虽然当时的我仅扛着一付少年的肩膀,但是,只要加上心里的那一份责任也还是足以照顾好我那体弱多病的母亲。
母亲是重庆针织厂三车间的一名普通工人,尽管缝纫技术很不错,却总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出勤率不高。
在重庆针织厂里她是出名的“老病号”。
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我的老母亲晚上病犯了,遇到这种情况就要立刻送她去厂卫生所。也许父母亲生下我来就是需要我在这危难的时刻来承担这份责任,所以,只有十岁左右的我自然而然就必须扶着或背着我的老母亲往厂卫生所去。虽说社会物资供应紧张、生活清苦,却并没有影响到我的身体发育。我这十来岁的少年咬咬牙也能扶或背着母亲往厂卫生所蹒跚而去。
随年龄增长,逐渐懂事后我想过这个奇炒的问题,个头与母亲差不多高,体重比她至少低了二十多斤吧,怎么就能把气息奄奄的老母亲安全送到卫生所了?后来才明白我就是为了照顾好我的父母亲而生的!
厂卫生所医生中给我印象深刻的有二人,开始一个胖胖的,仿佛姓“郑”什么的已记不清了。她非常熟悉我母亲的病情,大多数情况下都不用打针,喂点温热开水吞两、三颗小药片,坐着休息十来分钟我就可以扶着我妈妈慢悠悠往家里走去。
给我留下最多记忆是一位姓“熊”的女医生,一名军医,刚从部队转业来到重庆针织厂卫生所。一次,我母亲疾病突发,情况很危急,熊医生给她先后打了两次针才把我母亲从昏迷中解救过来。那一次熊医生给我妈妈抢救过来后,妈妈能开口说话了,她弱弱地低声说,儿子,快点谢谢熊医生。
我赶紧放开搀扶着母亲的手,站起来并拢双脚毕恭毕敬的向熊医生鞠了一躬说:“熊医生阿姨,谢谢你救了我的妈妈,我差点没有妈妈了。”说完以后我又向熊医生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
厂卫生所处理完了就会再给我母亲开一点药及病假条。卫生所开药一般情况下不会超过三天,如果三天的药服过以后病情没有明显的好转,就需要再背着母亲去厂卫生所检查,再根据具体情况决定是否开据“外诊单”。
“医生”!在我心里是一群最神圣的群体。无论你是头疼脑热或气喘吁吁,也无所谓你是病入膏肓或奄奄一息。只需把你弄到医生跟前去,一会儿就还给你一个活脱脱的完人。在我少年时期幼小心灵里对医务人员的崇拜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树立起来了。当然,医生他无论多么神秘也只能是一个普通人,他怎么就能把一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救过来呢?他是怎么就知道了那病人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呢?
母亲病重那一段时间我幼小的心中满是疑问。因为我父亲的原因,我也从不信神信鬼。从小就听我父亲说:“天底下没有什么鬼、神,你心里有就啥都有,你心里没有就啥都没有。啥子事都只有依靠自己,自己只要学会了本事,干啥子都得行!”
那么,医生能给人治病肯定是在哪儿学的!如果我要想学当医生又去找哪个医生教我呢?
姐姐上学太忙抽不出身,妹妹太小也帮不上忙。我仿佛只能把照顾母亲的一切都绑在自己身上。对于我来说,父亲不在家的时候照顾好母亲就是天大的事。如果母亲有什么不测,我总不能告诉我的老父亲说:妈妈没有了吧!
所以,我的心都放到伺候多病的母亲身上,以至于屡屡旷课。我这样的学生是肯定不受任何老师待见的,当然,我也无所谓。我虽然年龄小也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学校那么多老师,除了你工联小学还有那么多学校。加起来有好多老师哦,数都数不清,对我来说,妈妈只有一个!孰轻孰重我晓得。
星期六晚上陪着妹妹看完露天电影后,我的目标是重医挂号排队的地方。无论是风霜雨雪还是盛夏酷暑,只要我母亲第二天要去医院检查,前一天晚上我都要去医院排队挂号。夏天早上七点,冬季早上七点半就准时开始挂号。把号笺与病历放在贴身的衣兜里再一阵风的往家赶。不用乘车,工联小学后山有一条小路穿过潘家坪就是重医了,我自己十多分钟就能行。
回家背上我母亲即刻往医院赶。一般情况下赶到医院我替母亲排的号就差不多了。
待医生开出各种各样的单据,又是“照光、抽血、化验、批价、缴费……”等到这一套都玩儿完后母亲的精神也能稍稍好点。
因为我母亲晕车,回家只能扶着她慢慢往家走,她走累了再背着走一段路。路上不能拖延,要卡着时间回去做午饭,妹妹中午吃不上饭也不行……
这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就这么过着。我的身体越来越壮实,所以能把我的老母亲照顾得越来越好,并且我还学会了更多的家务活儿。无论是做清洁、洗洗涮涮还是弄饭做菜都小有成就,以至于每一年我父亲回家休探亲假他都会特别的抽时间单独与我聊聊天。
渐渐地母亲的身体好起来了,只要她按时服药她就什么事也没有。母亲的身体逐渐康复我就高兴了。但是,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明明是低血压怎么一下又成了高血压了呢?
如果我明明是没有吃饭怎么一下就变成不想吃了呢?难道我不知道饿吗?心里揣摩着这些烦人的问题,一天天的就跨越少年的年龄段进入到青年时期。
我做临时工发了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解放碑新华书店。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本“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赤脚医生教材》,这本教材在题头下用括号里专门标注着“供南方地区复训使用”,也标注着它是“上海市川沙县江镇公社卫生院编撰的”。连图带字共有五十万字左右(因为多年翻阅,封底扯掉了,所以估计是五十万字左右)。
这书从最基本的人体概述、诊病基本知识到细胞构造、呼吸、消化、循环、泌尿、神经系统等详细的介绍了一番。还包括中药、推拿按摩、穴位等等介绍得一清二楚。真的如获至宝,我就是需要这么一本书来把我眼前缠绕多年的迷雾驱散开去!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终于明白了低血压与低血糖的区别,也明白了什么叫做高血压,它是怎样形成的,又有什么危害,可能影响到哪些器官并引起那一类
的并发症。冠心病、眼动脉及脑动脉病变等这些曾经的神奇病状终于被我看到了庐山真面目。
这本书一直陪伴着我在重庆啤酒厂度过的所有日子。业余中获取的这部分知识让我把我的老母亲照顾得更加体贴入微,也让我干起活儿来更加得心应手。在平时的工作与生活中也觉得更加充实。
一天晚上,厂里有个青年女工病了,热心人挺多的,这个说吃什么药好,那个人又说应该吃什么药。七嘴八舌的吵成一团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两个女工曾经与我一个班组工作过,她们才说,要不让谁来看看怎么的。待我被叫过去看了才知道,那些乱出主意的差点惹下大祸。
病倒的女工是一名孕妇,预产期还早,这个时期是绝对不能沾磺胺类药物的!第二天这事就传到厂医务室去了。医务室所长姓余,传我去仔细谈了一会儿。第二天她居然跑到厂部与劳资科那里去要我,要求把我调整到厂医务室去。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烧锅炉的超龄生基本上就是个大老粗,你莫把人医死了哦!再说,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明白,我才不去出这丑!
悠悠岁月似白驹过隙,几十年就在五味杂陈间不知不觉的逝去。时光带走了我最亲最爱的老父亲与老母亲。只有这本残被不堪的“赤脚医生教材”一直陪伴着我。
每每想起我的老父亲,我就翻一翻这本书。父亲临出门前将体弱多病的结发之妻托付于我,为了不辱使命我买了这本书。
偶儿想起了我的老母亲,我也去翻一翻这本书。因为有了这本书,我那被疾病反复折磨的老母亲才能略略减轻了病痛折磨。
这一本如今已渐始残破的书见证了我父亲对母亲的关爱与责任。还是这一本书,让我初尝到看书学习的甜头,也培养了我看书的兴趣和爱好。
“读书有趣,开卷有益”——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