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刚上一年级没多久就跟我们说她对科学感兴趣，希望长大后当一名科学家。小孩子的这类“愿望”当然是随时而变的，不必过于当真。不过，既然她现阶段表现出对科学的兴趣，并且一再追问怎样才能进行“研究”，我也就决定假戏真做，引导她了解一下什么是研究、如何做研究。

有一天，小姑娘突然问我：“爸爸，我们下次度假能去马达加斯加吗？”

我听了有点懵，她从来没看过那部著名的动画片《马达加斯加》，不知道她对这个非洲岛国的兴趣是从何而来。我对她说：“马达加斯加？很远哦。你要去干什么呢？”

“我要去看动物。马达加斯加有很多很可爱的动物。”小姑娘说得理直气壮。

“那好啊，我们以后可以去。”我说：“可是你知道马达加斯加在哪儿、怎么去吗？”

“不知道？我们开车去？”

“开车可到不了。爸爸妈妈也没去过，而且我也没听说我们认识的人里面有谁去过。这样吧，你去做一些research（研究），研究好了我们再去。”

女儿听说我让她做“研究”，有些兴奋，同时也有点忐忑——很显然，一年级的小姑娘不知道这个“研究”该从哪里下手。

“我可以帮你，”我说：“但是research要你自己来做，好吗？”

“我可以去Google吗？”

“可以，但是你要查什么内容呢？”

“不知道。”

“所以Google以前你得先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做任何research都是这样，第一步，你先要知道有哪些问题，对不对？你先去拿一个本子，想一下去马达加斯加之前你先要知道些什么，然后把这些问题都写下来。”

很快，在我们的一问一答之间，小姑娘写出了一大堆问题：

他们怎么写字？他们说什么语言？（小姑娘对这个问题十分关注，因为她生怕去了一个地方无法跟人交流。她学法语，我们曾跟她打趣说以后去魁北克或是法国玩全要靠她给我们做翻译，小姑娘信以为真，几次跟我说能不能等她法语学得好一点再去魁北克。第一个问题就关注马达加斯加的人说什么语言，盖缘于此。）

那里是冷还是热？（这个问题的背后是妈妈在引导——要带什么衣服？）

怎么才能到那儿？到那儿以后我们怎么才能四处行动？

去了以后我们要做什么？

要去多少天？（她原以为马达加斯加也是当天或是一个周末就可以来回的地方。）

我们要住在哪里？

那里有哪些生物？到哪里才能看到？

那里安全吗？

那里的人吃什么？

衣食住行玩，几乎样样都涉及到了。那么下一步就是找答案。

我从图书馆借回来一本孤独星球的马达加斯加旅行指南，告诉小姑娘，她的问题在这书里都能找到答案。

拿到书小姑娘很高兴，旅行相关的常识性问题很快就找到了答案。而书中最吸引她的自然还是关于野生动物的章节，这部分图文并茂，而且恰好投合了小姑娘对动物的兴趣。

看过一阵书，小姑娘却突然问了一个关于“研究方法”的问题：“书上的答案比Google出来的更好吗？”

我对她解释，书籍和网上的信息各有千秋。

“最关键的是，”我说：“ Google本身并不会给你答案，它只是把其他人写的答案都帮你找出来。所以你可能会看到各种不同的答案，有人这么说，有人那么说，可能有人说的是对的，有人说的是不对的。这时候你就要自己学会判断哪些答案合理，哪些不合理。”

“怎么判断？”小姑娘大惑不解。

“这就要用到你自己平时积累的知识，用你已经知道的去验证你还不知道的。”

“可是我不会。”

“你不会很正常，你才上一年级，你以后还有很多东西要慢慢学习。你学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判断。”

“Scientists（科学家）小时候也要学吗？”

“当然要学。不光小时候要学，长大了也得不断学习。也不只是科学家，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很多不懂的东西，大人也一样，都要不停地学习。”

关于马达加斯加的“研究项目”暂告一段落以后，小姑娘又对猫科动物发生了兴趣。我于是从图书馆搜罗了十几本关于野生猫科动物的绘本和儿童读物，让小姑娘自己去开展她的“研究”。

这一次我没有给她具体的指导，只把书交给她，任其自由发挥。两三个星期过去了，只看她时不时拿起这些书这里翻翻，那里翻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像“研究”马达加斯加那样，先在脑子里列了一个问题清单，然后从书中查找答案。

虽然不知道她对猫科动物的“研究”进展如何，我却看到她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在“研究”频频造访我家后院的鸟类。这种“研究”方法就是观察，细致入微地观察，并且把观察到的现象加以总结，提出问题。

后院的树上挂了两只喂鸟器，谷物瓜子一类的鸟食引得大大小小几种常见的鸟类驻足，它们或羽翼鲜艳，或歌声清脆，每次到访都给我们一家人带来欢乐。可是最为常见的知更鸟却从不去吃那些鸟食，只顾着在草地上翻找蚯蚓为食。对此，小姑娘很是有些遗憾。

为了吸引更多的鸟，最近小姑娘又和妈妈一起把多年闲置在院子一角的一只浴鸟盆整理了出来，放在树下显眼的位置，加上清水。除了时不时有松鼠和小鸟去那盆里喝水，接连几天我们还都看到知更鸟进去洗澡，每次都在里面洗上很长时间，十分享受的样子。

观察了好多天，见不到别的鸟进去洗澡，小姑娘对她观察到的现象进行了总结，并且提出了问题：“为什么只有robin（知更鸟）进去洗澡？”

没等我们答腔，小姑娘自己自己给出了一个疑似答案：“Maybe（也许）是因为它比别的鸟怕热，天热了它就要去洗洗。”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我说。

她又补充说：“或者是因为robin喜欢玩水，别的鸟都怕水。”

看她对自己的问题提出一种又一种可能的解释，我倒是受到启发，对她说：“非常好！你知道你现在做的这个叫什么吗？做研究的时候，不管做任何研究都是这样，第一步先提出问题，然后第二步你要提出一些hypothesis（假设的答案），就是说你不知道答案的时候可以先猜。”

“可是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所以第三步你就要想办法验证你的那些hypothesis对不对。科学家会去设计一些实验来帮助他们验证。不只是科学家，干别的工作也是这样。爸爸妈妈工作的时候也经常都会遇到问题，我们也要去提出hypothesis，然后再去验证。所以做任何事情方法都是一样的。”

“可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去验证。”

“你以后慢慢地学就知道了。因为你现在上学学的东西都是以前的科学家已经验证过了的，你把这些都学会了，以后就会遇到越来越多没有人知道答案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去验证了。”

关于“科学研究”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对于一年级的小朋友，太过深入的思考显然还为时尚早，不过这样点点滴滴的交流也许能带给她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最重要的是，她喜欢这样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