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雪之夜图书馆偶遇》
夜，像一块浸透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雪脊镇的上空。风在屋檐间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如碎玉般拍打着玻璃窗。镇子早已沉入冬眠，唯有镇中心那座低矮的砖石建筑，还透出一豆昏黄的光——那是雪脊镇唯一的图书馆，一座由旧教堂改造而成的两层小楼，屋顶积雪厚得几乎压弯了屋脊。
门廊上的铜铃突然“叮当”一响，被风撞开的木门猛地被推开，一股寒气如刀般灌入室内。一个男人踉跄着闯了进来，肩头落满白雪，大衣几乎结了冰壳，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晶。
“有人吗？”他声音沙哑，带着喘息。
无人应答。
他摘下冻僵的手套，手指发紫，环顾四周——书架林立，高耸至天花板，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壁炉里的火苗微微跳动，余烬未熄，仿佛刚有人离开不久。
他踉跄着走向壁炉，双手颤抖地伸向火光，却在半途停住——墙上挂着一幅老照片：一对年轻男女站在气象观测站前，笑容灿烂，背景是漫天飞雪。照片下方，一行手写小字：“198X年，极寒夜前。”
“你快把火吹灭了。”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轻得像雪落。
男人猛地回头。
一个女人站在那里，披着深灰色羊毛披肩，黑发松松挽起，手里捧着一本厚书。她的眼睛很静，像结冰的湖面，映着跳动的火光。
“抱歉，”他迅速收回手，“我……车在半路抛锚，导航失灵，暴风雪来得太突然。”
她走下楼梯，脚步轻得没有声音。“你是新来的气象员？”她问，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证件上，“林砚？”
“你认识我？”他微怔。
“你的名字，三天前就贴在镇政府的公告栏。”她将书放在一旁的木桌上，是本《极地气象学手札》，“我叫苏晚，镇上的图书管理员，也负责整理地方志。”
她转身走向壁炉，用火钳轻轻拨动炭火，添了一块木柴。火光重新跃起，映亮她侧脸的轮廓。
“你来得不是时候。”她说，“今晚预报有强寒潮，风速可能突破每秒28米。这条路，天亮前不会再通。”
林砚苦笑：“我本该在下午三点前抵达观测站的。”
“但你没到。”她抬眼看他，“因为你在山口停了车，想拍那片雾凇。”
他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指了指他大衣口袋露出的一角相机：“镜头上有霜，是近距离拍摄低温结晶才会有的痕迹。而且……”她顿了顿，“每年这个时候，总有人为那片树挂而来。他们不知道，那不是风景，是警告。”
“警告？”
“雾凇形成于极端低温与高湿，”她语气平静，“那是雪崩的前兆。三十年前，那对恋人就是在这样的夜里失踪的——他们为看雾凇，误入禁区。”
林砚沉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相机，镜头上确实结着一层薄冰，像泪痕。
“你看起来很累。”苏晚递来一杯热茶，瓷杯温润，“喝点东西，暖暖身子。”
他接过，茶是红茶，加了姜片和蜂蜜，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口。
“你为什么来雪脊镇？”她忽然问。
他顿了顿：“完成最后的数据采集。之后……可能就不做这行了。”
“因为那场雪崩？”她目光如水。
他猛地抬头：“你……知道？”
“你的档案在镇上备案。”她语气依旧平静，“三年前，昆仑山北坡，你带队的科考组遭遇雪崩，一人失联。你自责，认为是自己低估了天气变化。”
林砚的手微微发抖，茶水晃出杯沿。
“我不是来审判你的。”苏晚轻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碰气象？”
“因为……”他望着火光，声音低沉，“我想证明，有些灾难，是可以被预测的。有些离别，本可以避免。”
她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说：“可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天气，是人心。”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强风撞上玻璃，整扇窗剧烈震颤。灯光忽闪两下，熄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图书馆。
“别动。”苏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去找蜡烛。”
她摸索着走向柜台，林砚听见她翻找抽屉的声音。突然，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倒地。
“苏晚？”
“没事。”她的声音有些喘，“碰到了椅子。”
片刻后，火光重新亮起——她举着一支老式铜烛台，三根白蜡烛静静燃烧。烛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灯，”她指着天花板，“老了，撑不过这个冬天。”
林砚站起身：“我帮你看看电路？我懂一点。”
“不用。”她摇头，“电来之前，我们只能这样。不如……聊点别的？”
她将烛台放在桌上，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皮面旧书，封面上写着《雪脊镇气象日志·197X-199X》。
“你想知道那晚的事吗？”她问，“真正的‘极寒之夜’？”
林砚心头一震：“你有记录？”
“我母亲是当年的记录员。”她翻开书页，纸张脆黄，字迹模糊，“她说，那天的温度计爆了。零下42度，不是仪器坏了，是空气太冷，水银都冻住了。可更冷的，是人心。”
她指着一行被墨水涂黑的字迹：“这里，原本写着‘预警已发’。但母亲说，那天晚上，观测站的电报机，从未发出信号。”
林砚瞳孔微缩：“你是说……有人压下了预警？”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合上书，望向窗外的风雪。
“你来采集数据，是为科学。”她低声说，“可有些数据，不是用来发表论文的。它们是用来揭开真相的。”
壁炉里的火苗在烛光中微微跳动，映出两人沉默的影子。风在窗外呼啸，像谁在低语，又像谁在哭泣。
突然，林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一看，屏幕闪出一行字：
【紧急通知：检测到雪脊镇区域地壳异常，雪崩风险等级：红色。】
他猛地抬头：“我们得离开这里。”
苏晚却笑了，笑得有些凄然：“离开？林砚，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早就在崩塌的边缘了——不是雪，是过去。”
她站起身，走向楼梯，留下一句话：
“如果你真想找到真相，明天去观测站。那里有本日志，写着我母亲从未说出口的秘密。”
烛光摇曳，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林砚坐在原地，望着那本合上的日志，耳边是风雪的嘶鸣。
他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