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疯

男孩别哭

有些东西虽然并不合理,但你必须相信,有些东西并不牢固,但你必须依靠!                                         ——题记

“他是今年1月份住进来的,家属说他自从去年8月份就开始喜欢蹲在墙角发呆,有时候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到了1月份情况更为严重了,连饭都不吃了,于是就转到我们这里来了。”医生边走边介绍说。“那他说的都是些什么?”我觉得这一点很有价值,于是追问下去。“那些话他每天都说,可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过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是我采访过的最奇怪的病人,没有之一,因为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整天蹲在墙角,眼神迷离,嘴里说着奇奇怪怪的话。病因:去年的一次经历……我看着他的病历。“哦,他是被刺激的那一种精神病人啊。”我问,医生说:“是的,他父母说去年的8月份他们一起去海边玩,那之前孩子还是好好的,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他停了下来,打开了11号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我跟着进去了。

那是一间很暗的病房,有两扇落地窗,但是窗帘拉着,使得整个房间的光线有点暗,病房中间有一张舒服的大床,可是看上去没有人睡过,不知情的人进来会以为这是一间空的病房。我寻找他的踪迹,很简单,他在说话,我看到了他,靠着墙角坐着,嘴里嘟哝着什么。我示意医生给我们一个单独的交谈空间,他同意了,慢慢地退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我没有立即说话,我知道那会很不礼貌,而且可能会使这次会面泡汤。我走近了一点听到他说:“当我们谈论自由时,难道我们还会有自由吗?”他反复的在说着同样的话,眼神里透出疑问。我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但我明白这时候我应该学他。

我面对着他依靠墙角坐了下来,学着他的语调开始了相同的发问。大概过了大半个钟头,他似乎是看到了我,安静了下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念那奇奇怪怪的问句,他在看我,我心里有点慌,我从没被人这样盯着一动不动看那么久,我开始冒汗。大概又是半个钟头后,他开始讲话,“嗨,你不是医生吧。”我不理他,继续念我的“咒语”,他有点好奇的问:“大块头,你不会也发现了那个吧?”

“是的,你也发现了?”

“我从去年就开始想了,今年终于发现了。”

“哦,厉害厉害,看你还蛮小的吗?”

“嗯,我还只是个高中生。”

“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

我记得那是去年夏天,在海边玩,住在小木屋里,晚上他们都去夜泳了。我吃坏了肚子,不想去游泳,于是就在小木屋里看书,他们怕我看书看的太入迷了,忘了看家,就把门反锁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小木屋里。大概没过多久,一下子眼前一片黑暗,我意识到停电了,从小我就很害怕黑暗,晚上睡觉也要开着灯才敢睡,我横冲直撞,想要出去,当我到门口时发现门反锁着。我害怕极了,我想像着后面有鬼,大鬼小鬼都在,想要带我走,我不,我逃,逃到一个墙角,我坐下,我知道我无路可逃了,我闭上眼睛,想要忘掉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看到了我小时候,不,是我变小了,我回到了小时候,我在院子里玩。可那明显不是我家的院子,院子四周是围栏,那种用来防小偷的,上面有刺,下面铁栏杆间的空隙刚好把人拦住。我在院子里,三面是这样的栏杆,没有门,后面是我家的房子,我可不想回去,外面的空气更好,可是院子里边什么也没有,我隐约看到栅栏外边有什么,我趴在栏杆上望。

我望见远处有我的小学同学,他们在玩,玩老鹰捉小鸡,玩陀螺,玩玩具手枪。我也想玩,我叫他们,他们看到了我,他们围了过来,他们想我与他们一起玩,我也这么想,可是我出不去。我让他们离我远一点,只要我看不到就好了,我就可以不去想玩了,可是我看到他们跑了很久,才停下来玩,但我还是看得到他们,我还是趴在围栏上看他们,我也想玩,内心有强烈的玩的欲望,我开始发泄,我踢围栏,踢得我疼为止。我在地上打滚,我咆哮,我对自己说,我在玩,我在和他们玩呢,可我一听到他们的笑声,我就有莫名的孤独感。后来我累了,天也暗下来了,家里出来一个人,我不认识他,他把我抱了起来,放到了我的床上。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躺在小木屋我房间的床上,我还是不能忘记昨天晚上我看见的那一幕,自由,我第一次体会到这个词的痛苦,我开始问我自己我是否自由,得到的回答永远是不,你不自由。我怕,你知道么,我怕极了,我怕他们又把我放到那个院子里,我讨厌他们,我不会让他们把我拉走。于是之后的几个月里我躲在墙角,躲避他们,我还回忆他们做过的坏事。我这才想起来,他们经常把我放到这样的院子里,只是外边的景色不同罢了。

好几年有很多次他们把我放到一个周围是游乐场的院子里,而院子里只有一叠叠的书和作业,我大哭,我哭了好几个小时,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于是就拿起书开始看,拿起作业开始做了;还有好多次,他们把我放在车上,载我出去,我看到路边一家家好玩的店铺,糖果店,玩具店,电玩城,滑冰场还有游乐园,我想让他们停车,可是我说不了话,只得被载着,向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目的地前行。我睡去了,他们把我推醒,把我带到一个老师那里。我看到那里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他们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着一个又一个的公式。我开始还有些好奇,不过后来也和他们一样眼神迷离,知道有人把我们一个个的接走。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好久,大概是五六年的样子。他们终于停下来,也就是今年1月的时候,他们停下了所有的事,我不再被人拖来拖去放到院子里,老师的面前。我似乎是被释放了一般。他们把我放到院子里,然后所有的围栏都没有了,院子里有作业,有书,而外边有好玩的,我站了起来我想冲出去,可是我忘记了怎么冲,我不知道往哪里冲,外边有的只是玩具,没有我的伙伴,我的伙伴们呢?他们也在一个个院子里,只不过都没有了围栏,我去叫他们一起玩,他们都没有反应,表示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院子里发呆,所有人都这样。于是我也回到了我的院子里,坐着,发呆,看书,做作业。我还是很怕,我怕他们有什么大阴谋,说不定哪一天,又把我硬拉出去玩,而那时我早已经没有了兴趣。于是我躲得更深,我甚至不吃饭,我怕他们在饭里做手脚,把我弄得虚弱,然后再赶出去。

********************

他哭了,哭得很凶,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说:“不会的,他们不会那么坏的,如果他们要把你怎么样,我帮你赶走他们。”

他抬起头来,抽泣着对我说:“大哥哥,你真好。”

我知道我已经进入他内心深处了,我问到:“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知道,他们不是人,他们有着人形,但是他们的脸在变换着,每时每刻都在变,我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可都只是一闪而过。”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们的呀?”

“晚上,早上也有时候有,只要我一闭眼,他们就跑出来,他们一跑出来,我就睁不开眼睛了,只有等到他们又把我放到床上,我才会醒来,不过现实中才过了几分钟而已。”

“好,如果他们想要把你怎样,来找我好了,我一定会帮你把他们赶跑的。”我坚定地说。

我安慰了他一会儿,便离开了,后来我经常去看他,也帮助他出了院,等他痊愈之后就很少见到了,但我不会忘记他的故事,我也从未觉得他是疯子,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我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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