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好奇于茅盾文学奖的光环,所以去读了《牵风记》。这是一本描写解放前夕,晋冀鲁豫野战军在挺进大别山时期所发生的一些故事。
小说的作者徐怀中先生,是个已经90岁高龄的老人,他也是曾经挺进大别山的老兵,对战争有着最真切的体验。
小说并没有刻意去描绘战争的宏大场面,而是选取了其中一些微不足道的场景,有关爱情、有关人与马之间的不了情。
小说篇幅不长,仅15万字。初读之下,似乎不能够引人入胜,但直到完结,却又有淡淡的惆怅久久萦绕于心间,挥之不去。
汪可逾,初出场时是个年仅13岁的女孩子,她来自北平,出生于书香门第。她原本要跟随二哥前往延安,却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抱着古琴出现在战地的舞台上。她以一曲手法尚不甚熟练的《高山流水》,瞬间征服了在场的官兵和老百姓们的心。这一部分,应该是源自与艺术的魅力,但更多的,却是她那浑然天成的亲和力,令全场军民陶醉不已。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身为“夜老虎团”团长的齐竞与汪可逾初相识。齐竞是战地上不可多得的年轻将领,他留洋归来,风度翩翩。
第一眼,他就认出了汪可逾的琴是宋朝古物,且随口吟出了白居易关于琴的诗句。来了兴致的汪可逾,旋即以另一首白诗作为回应。对于乐理,齐竞也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这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让人预感,两人之间接下来势必会发生些什么。
果然,当四年后,汪可逾从太行中学毕业后,主动要求分配到齐竞所在的部队。而原先的团长齐竞
,也因为部队的扩编,升为九旅“五号”首长,后来又因为表现出色,升为“一号”。
四、五年的时间,汪可逾从干瘦的小女孩,长成了明丽动人的美少女。唯一不变的,是她那标志性的、天真的笑容。两人的重逢,更让齐竞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觉得,生命中的春天真的来到了。
汪可逾成了部队中的一名文化教员,她有着深厚的书法功底,主动要求去写墙上的语录。随着部队的行军,辽阔的冀鲁平原,许多的墙壁上留下了她那漂亮的楷书笔迹。
汪可逾还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能大段的背诵齐竞
随兴而出的、慷慨激昂的演讲词,并将其中精彩的句子,作为宣传标语,写在墙上,更成为明丽灿烂的战地风景。
他们两人,如同莲开并蒂,双骏并行,看起来是那么般配。而一种心照不宣的美好情愫,也暗暗地在彼此心中滋生。要不是身处这样战火纷飞的特殊年代,我想,也许两人可以上演一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爱情篇章。
可惜,世上的事总是不能如人愿。在那次转移中,汪可逾和另外几名女战士,在敌人迫近的情况下,选择了跳崖。她摔成了重伤,仍然被敌人俘获。
为了解救她们,齐竞同样绑架了当地反共势力者的家属作为交换,终于让她们平安归来。
这是一个有着“狭路相逢,勇者胜”之英雄气概的解放军将领,也是受过良好西式教育的首长。可是,在他的骨子里,却依然存在着严重的封建思想的残余。对于跳崖侥幸未死的汪可瑜,他却顽固的认为:要么壮烈牺牲,要么白璧无瑕。总之,非要追究小汪是否清白的问题。
这让汪可逾打心眼里鄙夷他,经过这次事件,她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也因此萌生了去意。她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伤势,给部队造成拖累。
在汪可逾貌似柔弱的外表下,包裹的是独立而坚强的内心。她一直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平等。这样的女孩子,更是值得尊重的。
于是,两人就此分开,未曾料到,这一别,却是永远。
在汪可逾初入伍时,因为她的夜盲症、平板脚,给自己的行军带来许多的不便。而齐竞为了照顾她,便把自己的坐骑——滩枣,长期让给她骑。
滩枣是一匹非常有灵性的战马,它曾经在战场上救下了许多战士的性命。它和汪可逾之间很快建立了非同一般的感情。
为了感激滩枣对自己的照顾,小汪决定用古琴弹奏一曲《关山月》,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孰料滩枣居然真的能听懂,在听到琴音的那一刻,它不顾一切,飞奔来到小汪身边。这种人与马之间的感情,真的令人动容。
后来,因为形势所迫,部队里不得不决定诛杀一切战马,以防沦入敌军手中,为他们所利用。那样惨烈的场面,真是令人不忍心读下去。而滩枣,在齐竞的贴身警卫员曹水儿的精心安排下,总算逃出生天,也让读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曹水儿,出身农门,高大威猛,身上有着浓郁的男性气息。他是齐竞以一支勃朗宁手枪为代价,从别的首长那里挖过来的。他聪明机敏,军事素质超强,对齐竞忠心耿耿。
在部队里,帅气的曹水儿如同行走的荷尔蒙,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吸引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炽热的眼神。而他,也总是按耐不住雄性的原始本能,一路留下了许多风流韵事。
唯独对汪可逾,曹水儿却觉得,这是一个连指头都不能触碰的完美的女神。这一方面,也许是因为他认为这是首长心爱的女人,自己并须敬而远之。但更多的原因,我觉得是小汪那毫无心机的纯真的笑容打动了他,让他觉得自己必须用心去呵护这个女孩。
所以,当后来汪可逾坚决要求脱离齐竞的大部队,单独行动时,曹水儿义不容辞地担起了她的保护人的角色。
两人单独相处时,曹水儿只想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她的安全,而丝毫没有其他非分之想。他凭借自己的生存智慧,挖泥洞、放火烧山,后来又一人独战四个身强力壮的敌军巡逻兵,展现了非凡的能力。他们还找到了一处非常安全的,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溶洞。只可惜,汪可逾却因为有伤在身,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
在这里,作者用玄幻般的手笔,描写了汪可逾虽死,却不腐烂的肉身,可见他对这位美丽少女的喜爱和怜惜。
而曹水儿,为了让汪可逾能体面地离开,倾尽积蓄,去向老百姓购买白布。不料,却被部队带回,最终被人设计,以强奸罪而枪杀。对此,他毫不申辩,也许,随着小汪的离世,他的内心,也早已是无所牵挂。
最让人惊奇的是,在曹水儿离开后,消失的滩枣又回来了。人们都无法想象,它是怎样把小汪的尸体运出,又将她完好的安置在她身前喜欢的银杏树下,与千年银杏融为一体。为此,它疲惫不堪,终于被秃鹫啄食,成了一堆白骨。它用自己的忠心,成就了主人最后的心愿。
最终,见到这一幕的齐竞,内心更是充满了悲痛与后悔。他什么话也说不出,突然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这段感情,让他余生都活在无尽的忏悔之中。以至于年老了,写完纪念汪可逾的《银杏碑》之后,服了他自以为是安眠药的维c片之后,即刻溘然长逝。也许,当心死了,一切的外力都无能为力。
这真是一部血色的浪漫史,唯美又让人悲伤。
战争是残酷的,但在残酷的战争背后,仍然可以看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比如汪可逾对古琴的珍爱,齐竞那痛彻心扉的忏悔,曹水儿对汪可逾那不可亵渎的感情,以及滩枣对主人至死不渝的忠诚,都让我们感受到了,在苦难的岁月中,依然可以绽放出生命的光华。
感谢那些用生命和信仰捍卫和平的人,因为他们的付出,才有了我们今天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