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59岁了,离60岁生日不到一年了,可仍是单身。
59岁生日,我下了一个赌咒:如果在我60岁生日时,还是一个人,我就自杀。
为何仍是单身?
我结过婚,不过离了。
又结婚,很不幸,又离离了。
我这一生,都半截入土了,还想结婚?不是,只是我想在60大寿时,有人陪在我身边,说说话,唠唠嗑,就够了。
可我一无老伴,儿子还不理我,怪我在她父亲打过我们娘俩之后,我一个人跑出去喝酒解痛,不顾她孤身一人面对她父亲的打骂。
第一次结婚,是在我缺少父爱母爱时,想找一个人逃离家,找一个人来爱我,匆匆与一个男人结婚。
是的,我的童年是在父母的争吵打骂中度过的,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上,都是千疮百孔,往往突如其来的吵闹,让我很害怕,只好躲在床上的一角,尽量缩成一团,不让自己占太多空间。
有时,放学回家,看到家里东西扔一地,打碎的瓷碗,不用想,爸妈肯定又吵了。
有时,他们也在晚上吵。不明白,他们晚上都能吵起来。
辱骂声声声入耳,刺破夜空,更显刺耳,让我无法入睡,只好坐起来,盯着黑夜,到天亮。
看到他们吵架,放学后不敢进屋。我只好站在门前,担心进屋,会飞来横祸,有飞翔的东西,扫帚,碗碟,甚至有时还有刚收回来的稻谷,这些东西没长眼,我只好跑去同学家,先做作业,尽管肚子已经咕噜叫,还是写完作业再说。
在同学家写完了作业,也背了书,他家要吃晚饭了,我总不能恬不知耻,还呆在他家,只好走在回家的路上,慢慢腾腾。
天渐渐黑了,可我磨蹭着,在路上来回了起码有十趟。
小心翼翼地到了家门口,看看他们是否还在吵。里面倒是没动静,灶台上也没有烟火,家里冰冷得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我在写作业时,还流汗了。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我愿意呆在学校,课也不要上完,我不愿回家。
不愿回到那个永远吵闹的家,那里充斥埋怨,打架,然后歇斯底里地哭闹,我非常害怕,非常非常不愿呆在没有爱与温度的家,我想逃离,越远越好。
那不是我的家,我也不属于那个家。
我战战兢兢上完了高中,我虽考上了大学,我也热功盼望上大学,但无钱,只好作罢。
我不想在家,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终于,我长大了,仿佛我等了一个世纪。
没有多少留恋,我乘坐一辆绿皮火车,带着伤痛,带着欢乐,来到了沿海城市,准备大干一番。
下了火车,我不禁吹起了口哨。我终于逃离,终于不用忍受他们的吵闹声,我获得了自由!
原来,脱离了爸妈,离开了家,我也能活下来,且还活得很好。
上班,看书,是我生活的主旋律。不愿像别人一样,下班后去消遣,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迷补我没上大学的遗憾。
可是,几年过去之后,生活中似乎少了点什么。
但又不知道缺了什么。
在家里是一个人来往,父母也很少管我;出来打工后,也是一个人,独自面对生活上的困境,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有时很无助,也很无奈。
原来,我是少了一个人的关怀,一个人的陪伴,一个人的爱。
心里清楚了之后,也毫无办法,我总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对他说:“说你爱我吧!”
即使我缺爱,也不至于这般求爱,仿佛自己没人要似的。
日子还是在孤独中一天一天过去了。
单位在流水线上的质检是由两个人搭档,和我搭档的是位男生,他叫阿强。
有时,他检查,我作标记,并与好的分开;有时,是反过来。
从最初的不说话,到问声好,到偶尔聊聊,再到闲聊,一步一步渐渐地对彼此都有所了解。
家庭恶劣的环境,让我对爱情与婚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我有点害怕结婚。
可是阿强今天一束花,明天一场电影,我拜倒在他强烈的攻势之下,闪电结婚。
没有经过大脑的婚姻是愚蠢的。
结婚之后,我才发现他是如此可怕,是个魔鬼。
我逃出一个坟墓,又进了另一个地狱。
他不让我出去工作,也不能出去见人,特别是男的,除了出去买菜,偶尔会去一趟书店,如果被他发现,一定会打个半死。
如果他在外面受气了,回来必定会拿我出气,扇我耳光,掐我脖子,呼救时,却被他打得更狠。
我每天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父母的婚姻方式在我身上延续了下来。
两年后,我有了孩子,更多的事接踵而来。照顾孩子,成了我的重心,也因此有了一点点依托。
很幸运,我生了一个他喜欢的男孩,他的态度也转了180。他给孩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乐乐。每天下班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抱孩子,偶尔也帮着带一下。
原以为,有了孩子,他就变好了,我们的日子慢慢地就好了。
我盼望着的是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多好。
可我错得离谱,是大错特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又露出了本来面目,魔鬼的本性。
我真的非常非常想离开他,可我没工作,身无分文,不敢离开。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他的所谓不让工作是出于爱的表现,大概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控制我。
醒悟得太晚了!
劝劝现在的小女生,以受的名义,不许你工作,就是为了能控制你;所谓的我的眼里只有你,就是不让你有社交,不让你有自己的朋友圈。
这是痛苦的领悟!
孩子渐渐长大,然而他的控制手段越来越离谱,现在还酗酒,还赌博,回来就开打,连孩子也不放过。
身上的痛,心上的伤,让我不顾一切地跑出了家,一个人来到街上,以泪洗面。
悲伤过后,总得要回去,因为孩子,因为舍不得。
不曾想,他连孩子都打。
回到家,看到孩子躲在角落里哭泣,手上有淤青,嘴角挂着血。
我的心在滴血!我跑过去,紧紧抱着他,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我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任他独自面对他爸的打骂,几次之后,他也渐渐疏远我。
我知道,我和儿子之间的隔阂产生,恐怕此生也难以愈合,就像我和父母之间的距离。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夏夜,我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那个让我痛恨一辈子的家。
心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全身湿透,即使是大风,头发也无法扬起,裙子也飞不起来,身体倒是随时都可以吹倒。
我靠在了一棵大树上,倒在了风雨中。
望着这风雨,我该何去何从?我没有家,没家人关心我,也没有一个朋友。
天地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40岁的我,竟如此悲催!
雨水洗去了我身上的血迹,我脸上的泪水,但洗不去我心上的伤痛。
我在抱紧我自己,坐在了树底下。炎热的夏季,竟然彻骨地冷,牙齿打磨,浑身打颤。
渐渐地,这世界在我眼里已慢慢模糊……
醒来时,我发现我躺在了医院里,一位陌里的男士守在我身边。
看到我醒来,他一惊一喜,连忙站起身,俯身问我:“醒来了?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我试着动一下,感觉不仅无力,且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
我的疼痛感已恢复了。
不到几分钟,医生过来了!
见到我,医生就说:“你终于醒了!都躺了两天了,总算捡回来一条命!”
医生看看我,再看看滴嗒的输液袋,微笑着对那位男士说:“你媳妇已脱离危险!从今往后,好好待她吧!”
我立刻辩解:“医生,我不是他媳妇,我不认识他。我是被另一个人打的,不关他的事!”
那位男士瞪大了眼睛:“是你男人?”
我没做声,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呆在医院,因为我身无分文。
我吃力地抬起右手,准备拔掉身上的管子,一双手抓住了我的右手,责问道:“你要干什么?刚脱离危险!”
“是不是有什么顾虑?”男士问,“担心你老公会说你?”
“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他还有什么能说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陪着你!”
我只想离开,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就想一个人呆着,不愿麻烦任何人。
可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身上的痛,也仿佛越来越痛了。
昨天的那一幕幕又在我脑海里浮现、转动。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你叫什么?我叫聂如意。”男士小心翼翼地问。
如意?名字取得真好!有点像女生的名字。
我没回答。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你已经有两天没吃了,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去给你买。”见我没回答,他又换了另一个问题。
我仍未回答。我拒绝所有的交流。
他没有再问,也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我说了一句,冷冷地:“您还是把我扔在马路上,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没法付医药费。”
见我说话,看向窗户的目光,立刻转向我:“你放心,不会让你出钱!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话,就行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
“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有什么想法?”他眼神看起来很关切,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摇摇头,表示不愿,表示不行。
可他还是出去了。
这给了我一个逃离的机会。
全身疼痛,毫无力气,一点都动不了,好像我被钉在了病床上。所有的疼痛此刻全都出来了。
“我可还活个什么劲呀!不如死了算了!”我愤恨地说。
不多一会儿,他拎着一袋吃的,走了进来。
看看我,知道我醒着,温柔地跟我说:“我买粥了,起来吃点吧!”
他的手轻轻地放我脑后,慢慢地扶我起来。
我盯着他,怀疑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因为从未有人如此温柔待我,不管是父母,还是前任老公。肯定是,身上的痛仿佛也没那么钻心痛了。
他竟然还一勺一勺喂我吃,轻轻地,小心地喂我。
我用力抬手,猛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耳光,是不是我的幻想?是不是做梦?
我希望我没知觉,可我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使我呻吟,同时也很羞愧。
“这是怎么啦?为什么打自己?”他立刻抓住我的手,看着我,眼神满是担心。
沉默着,我不说话,他也不吭声。
“救救我孩子,医生!”外面一声悲痛,打破了这沉静。
他舀了一勺粥,放我唇边,轻声命令:“吃点吧!过去的都已过去了,已经翻篇了,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是呀,重新开始!
我已经离开了那个恶魔,没有被恶魔打死,必定有后福。
我竟然喝完了那碗粥!想通了,世界变得明亮了。
三天之后,我出院了。
天好蓝啊,阳光也那么热烈,绿叶闪着光芒,喜鹊在枝头喳喳叫。
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后,我重生了。
在他的帮助下,我找了一间房。不在乎它破陋,收拾一下就好了,反正仅此我一人而已。
住的地方找着了,得找份工作。不管工资是多是少,至少是我的一份收入,也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不会摊开手,手心向下,自己获取,给自己一份尊严。
担心我这年纪一大把,已有十多年未参加工作了,找不到工作。但我必须得找份工作,不仅养活自己,还要还医药费。
还真得谢谢他!
没想到,很快找到了一份月嫂的工作。自己有带孩子的经验,面试时一下就通过了。
接到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有那么一点点像我儿子。
我儿子,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很想念他!
在工作中,我尽力做好每件事。孩子很好带,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了也不哭,只是眼珠总是滴溜溜地转。好可爱啊!
刚开始,担心自己做不好,一切都是那么小心谨慎,怕做得不好,一记耳光来了,打得我晕头转向。感觉总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渐渐意识到,我单身了。我不是在恶魔家里。我已经离婚了。我也已经逃出来了。
明白之后,工作就得心应手。雇主家人也挺好,尤其是孩子的爸爸,说话特别温柔,对老婆孩子特别照顾,特别用心。
羡慕,嫉妒,有点恨。为什么我就不能遇上一位好男士呢?
“痴心妄想!”我嘲笑自己。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我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份工资。我好开心,好激动!
我要谢谢那位如意。
幸亏要了他的电话。
很幸运,在这世上,还有一个我能打电话的人。
很快,他就来了。
在出租屋里,我忙活了几个小菜。
第一次,我心甘情愿地没有痛恨地为一个男人做饭。
这一顿饭,我们吃了很久,也聊了很久。
他妻子生病,已去世三年,可他仍然很想念他的妻子,念着妻子的好。
他是个痴情郎,仍然单身。
他跟我讲起第一次遇见我的情形:
与客户谈判完了,开车回家。
突然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一个红色的东西。开始以为,就是一件红色的衣服掉在了地上,没在意。等离近了,才知道是个人。
下这么大的雨,谁还独自出来呢?
不会是谋杀?那是尸体?
想到这儿,我有点害怕。不知为何,我还是下车,想看个究竟。
只见你身着红衣,躺在雨中。你的脸上粘着树叶,身上有小树枝。
当时我想,你百分之九十已经……
小心地用手探了一下你的鼻子,知道你还活着,马上带你去医院。
见你脸上、手上全是伤,是被人打了吗?
不想再想起这些伤心的事,我拒绝了他的问题。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不用担心看个书还被他骂,做饭稍微晚点就被他说,没及时做他要求做的事被他打……
总之,现在我是自由身,想看书就看书,想写字画画就写字画画,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不用害怕,也无需担心。
真好!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与轻松。
我感谢聂先生救了我,帮我一起找房子,帮我一起找工作,他对我有再造之恩。
只想努力挣钱,把钱还给他。
时常叫他跟我一起吃顿饭,尤其是过节时,我们会一起下厨。
就像一对老夫妻。
可是我不愿再次进入婚姻的坟墓,上次的婚姻让我还在恶梦中,这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三年五载能忘掉,能恢复的。即使身体上的伤口已愈合,心上的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
婚姻对我而言,不是必需品,相反有可能会伤害我,让我遍体鳞伤,被困在婚姻的牢笼里,不能动弹,也无法飞出去。
我和聂先生保持着距离,不远,也不近。
我也有了自己的闺蜜。我们聊天,逛街,享受着自己的生活。
一转眼5年过去了。
聂先生继续在我生命里出现,彼此间多了几声问侯,多了一点关心。
如果有人生病,另一个会竭尽全力帮助他,照顾他,给他一点温暖,也给自己一点温暖。
渐渐地,聂先生来我的租屋频率越来越高,两颗心也有那么一点点靠近。但我不愿靠得太近,甚至连手也不让牵。一靠近,我逃避,全身发抖,那次婚姻伤到我骨子里了,刻骨铭心!
“我妻子特别温柔,从不大声说话。……”
“我妻子还很贤惠,会做饭,而且还特别好吃,能洗衣服,而且洗得特别干净。”
“我妻子……”
几乎每个谈话都是以他妻子开头,刚开始,觉得很感动,感觉他是个好男人。
但次数多了后,由一点反感到很讨厌,再到厌恶。
说了N多次了,我听腻了。
终于又一次在他刚说他的妻子时,我打断了他,直接告诉他,我不想再听了。
已经知道你深情,知道你痴情,不必时时挂在嘴边,时时念叼,如此念着她,她的棺材板都快被喷嚏给打掀了。
我独自一人,却很自在。我别无所求,只想被阳光晒透。我渴望宁静。准备好再次出发,准备好诗和远方。
我继续读书、写字、画画,继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买菜,一个人生活。
渐渐地,我的生活中有了亮色,有了朋友,有了一点闲钱,我不再害怕买东西,有了自己的工资,虽不多,但也足够。
几乎没有前夫的消息,我终于摆脱他了,不再担惊受怕。
倒是时常有聂先生的消息。自从上次我表达了我不想再想听他说有关他妻子的事,他没再说。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一转眼,快十年过去了。我一直一个人简单快乐地活着。
但是有一天,聂先生闯进了我屋里,单膝跪地,拿着戒指,向我求婚。
这没有一点铺垫,也没有一点过渡,让我很吃惊,也很害怕,莫不是他太想他妻子,才如此。
我连连后退,他步步逼近,大概率想妻子想疯了。
我拒绝了,我还想一个人生活。虽说那些阴影,还时常在我梦里出现,但现实中还是安静稳定。
那段阴影,我也不想再重新开始另一段婚姻,不想昨天的故事重演。
虽然知道他是位好丈夫,但不清楚如果是我,会不会我有些习惯,他不喜欢,生厌,忍着,怒火,再爆发,我又成了发泄的工具。
我不愿,非常不愿!
可他很执着,第一次不成,第二次;第二次不成,第三次……如此,十五次,我该如何是好?
我要答应吗?可我真不想。不答应,他天天来,而且要不是他,我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我该答应吗?
道德上来说,我就应该答应。可我不愿意。我担心,美好的开头,却是悲惨的结局。
我还想再等等。
机会来了。
秋冬交换之季,我生病了,咳得厉害,仿佛还烧着,没什么力气,不想起床。
一个人在屋里,外面的风刮得紧。我躺在床上,高烧让我很难受,想喝水,却只有一人在病床上。
用了全身力气起来,踉踉跄跄,走到桌边,倒了点水,喝完后,趴在桌子上歇会。
意识到一个人还是不行,而且,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说不定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一个人孤独终老。听上去很优美,但感情上凄凄惨惨戚戚。
我听到了敲门声。是他!肯定是他!
他把我送到了医院。经检查,我得了肺炎,得住院,至少十天。
还好,有他!
住院期间,是他精心照顾我,给我熬汤,给我讲笑话,陪我聊天。
也就不觉得孤独,不觉得无聊。他今天离开医院,可明早他就会到,我盼望着,盯着医院门口。
其实跟另外一个人再结婚也不错!生病了有人照顾,不是孤苦伶仃。
我好得还挺快。不到十天,我就出院了。
外面暖阳高照,菊花盛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陪在我身边,心里如同这暖阳一样,还加一点调料,巧克力的甜。
我该向他表白吗?没那个勇气!应该是他说。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一本正经地说,还浪漫地表白,可我,一口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知道他有没有勇气再表白一次。
还是该轮到我表白了。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听到了一句:“丽丽,去我家吧!”
去吗?去吧!我要和他在一起吗?他会不会打我?又开始小孩式的问题。
最后,我拒绝了。我想向他表白。
回到家里,他做饭,我休息,或者,我在旁边打下手。
我吃得很多,喝了点饮料。不能喝酒,以饮料壮胆。
好像不管用,鼓起勇气,话到嘴边又咽下。
终于,我吃了一勺辣椒,憋红了脸,说出了那句惊天动地的话:“我想和你一起过日子!”
于是,我们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我们在一起了!
开心,甜蜜!这是上次婚姻不曾有的感觉。
幸福!我以为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从此以后,王子与公主过着美好的日子。
剧情转了90度,向另一个轨道发展了。
一天晚上,我们坐在沙发上,我看书,他看电视。
看了一会儿,我换换脑子,拿起了沙发旁靠墙角的一个小桌子上的一个照片,跟他说:“如意,你前妻正漂亮!”
他立刻站起来,从我手中夺回照片,发怒,狠狠地说:“她的东西,你别动!”老看到他的脸因愤怒而变形了,这是要打我的前兆。我立马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脑壳,等待着他的手掌或拳头落下来。
等了很久,没见动静。
我缓缓抬起头,见他站着,把照片重新放回桌上。
“对不起!”我轻声地道了歉。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带着怒气回到卧室,且还把门带上了。
我只能睡沙发了!
从那以后,这样的事时有发生。
我一会儿又碰着他前妻的衣服啦,一会儿这又是她用的东西,总之,他前妻的东西,我不能碰,不能用。而家里几乎每一寸地都是她的东西,一不小心,就碰着了,就遭来一顿骂。
骂了,但他不打我。骂过之后,第二天给我道歉。
在我小心翼翼的同时,他每天都述说着他和他妻子的故事,他们的恩爱。
听一两次还可以,但多了,我也就烦了。
担心碰着他妻子的东西,也不想听他说着令人厌烦的恩爱故事,慢慢地,我怕回家了。
这种怕,不同于上次婚姻中的怕,这次是心灵上的折磨。
那么想念你的妻子,你还是跟她过吧,我是小三!
这个家没有我的东西,也没有我存在的空间。
我真实的存在,抵不过已逝去多年的人,有点悲哀。
在时光的流失中,他会忘记他前妻吗?不会。
那我该怎么办?离婚!可以吗?我这已是二婚了。
婚姻一次比一次短命,这次婚姻又该结束了吗?
老天给我的题实在太难了!
我该如何选择?
难道我命就该如此吗?命里就是孤独终老吗?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我郑重地向他提出了离婚肯求。
他一脸蒙,不解,感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不是挺爱你的吗?更没有打你,只是偶尔骂你两句,假如你不碰我前妻的东西,我才懒得骂你呢?
这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诚恳地问:“我是不是成了第三者插足?插足在你和前妻之间。”
他微微一怔,随及微笑说道:“我……我只是忘不了我前妻!你很介意?”
“是,我介意!我吃醋!”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拿起了我的行李,走了。
我又成了孤家寡人,在我还两三年60岁时。
究竟是我不好,还是别人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路上,孩子们刚刚放学,家长们都牵着自家的孩子回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孩子们都说着学校发生的事,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
我也想拥有这样简单的快乐,可我追寻了58年,现在仍未找到。
那种快乐在哪里?我又该去哪里?
首先,该寻一个房子。
幸亏在我工作期间,认识了几个朋友。在危难之到,可以去找找朋友。
在我脑海里搜索,有一个朋友最适合不过了。
来到朋友家,我说明了情况,她立即拿起我的行李,把我迎进屋。有朋友,真好!
我朋友,她老伴前年去世,如今也是一人。
而且,她一再申明,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毕竟是别人家,总有些不方便,不讨人喜欢。
第二天,我还是出去找房子。
找了一周,终于找到了,虽说有点辛苦,但还算幸运。一居室,有厕所,有做饭的地方,足够了。
从我朋友家搬出来,住进了我的小家。
从此,我不再奢求什么爱情,什么美好婚姻,只求一个人能平平安安地毫无痛苦地死去。
我租房子的小区,环境挺优美,人看上去都挺好,而且还有电梯,这让我很满足。
我想再找份工作,不知能不能找到。
去人才市场转了几圈,唉,年纪在这儿,没人愿意聘用一个老太太。
转而去了社区,看有没有我能贡献力量的地方。
还曾未有过自动找上门来的老太太寻找工作的,社区姑娘很热心,帮我安排了一个在小区巡逻的工作。
我开启了另一种工作模式,和一班老头老太太巡逻,维持小区治安。有点当警察的感觉。
其实,说实话,要真遇上事,我们迈不开腿,有时也张不开嘴,真管不了事,仅仅只能起到提醒而已。
再说了,他们也不屑听老头老太太的话。
经过两次失败的婚姻,我也变得硬朗了许多,明白凡事都得靠自己。
下午五六点钟是下班高峰期,不光路上堵,小区也堵。
这不,四辆车堵在了路口,后边渐渐地排满了,进不去,也出不来。
我查看了一下形势,没打方向,分不清车要开往哪边,跟慢个司机说:“你们四个打一下灯。”
有两个已打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向右的稍微靠前一点,这是要回家的,被前面一辆往左拐想要出去的挡住了。
再一次分析了一下,认为向右拐要回家的车肯定动不了,没有多少余地,只能让左边的车动动。我发现有一辆要出去的车只要稍微往后退一点,就能出去,它出去之后,就顺了。
我指挥着车辆,大多数都能听从指挥,车慢慢地顺了,但有一位固执的老头不肯听,非要让他先行。
既然劝不动,我就站在了车的前头,一手放在车头上,一手指挥,让其他容易动的车先行。
那位老头恨恨地念叼着什么,听不见,我也不想听,认真地干着当前的活。
车终于顺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七点左右,小区终于没有多少车回来,我也就回家。
有点累,就上了电梯。电梯快关门时,进来了一个老头。我一看,是那位固执的老头。他也认出我来了,讽刺了一句:“你还挺能耐的嘛!”
我没理他,摁了一下楼层。
他很惊讶:“你也住三楼?住我对门吗?”
我反问:“你也三楼?”
我们同时出电梯,一个左,一个右。我们彼此在门前停留了十秒钟左右,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我看见他轻笑了一下,还说:“原来你我是老邻居!”
“谁跟你是邻居!”我“呯”地一声把门关上。
今天真倒霉,碰到一个糟老头,还住在对门。
饿了,先做饭。
在做饭当中,渐渐明白,我也不跟糟老头打交道,说不上讨厌。
自从那次打了交道,自从知道他住我对门之后,我们俩就时常遇见。
在小区里时常看见他的身影:小亭子里有他拉二胡的身影,还拉得挺好听的。
池塘边有他与另外一个老头下棋的身影,为了一颗棋在争吵,有时看到他脸都争红了。
“要输不起就别下!”我在心里鄙视他。
还经常碰在电梯里,见到时,我不与他说话,他偶尔说一句:“回家啦?”不理他,电梯门开了,直接回家,不与他多说一句话。
他倒是挺热情,有时看到我拎着菜时,立刻过来帮我,还油嘴滑舌:“老邻居,我帮你拎进屋,行吗?”
我直接瞪了他一眼,说:“老流氓!”从此,这个称呼我一直延用。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嘴里嘟囔着:“就是想帮过忙而已!”
有一天晚上,写完字,我准备睡觉,此时已是十点,却听见了敲门声。
这会是谁呢?这么晚了。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可怕的念头,是打我的前前夫?想想不太可能,这都多少年了,如果他想找,早找了。
会是那位如意郎君?他都那么喜欢他的那位妻子,恐怕我在他的生命中,也只不过是大雁飞过,不留痕迹。
如果他们俩个过来,恐怕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那会是谁呢?
“老邻居,你开一下门。”外面响起带点颤的声音。
原来是老流氓!
这么晚了,他过来干什么呢?
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想到这儿,我赶紧打开门。
只见他头发湿淋淋的,衣服也穿得不整齐。
见我开了门,他央求我给他照一下灯。他正在洗澡,突然跳闸了,屋里一片漆黑,找不着闸在哪里。摸着出来了,想让我给他照一下灯。
原来如此!
我进屋里拿手机,他止步于门前,拿了手机,依言来到他家。小心地摸着来到电闸前,往上推,屋里有光了。
来电了,我转身就离开了。
他在后边说道:“老邻居,谢谢你!”
没搭理他,直接进屋。
第二天,我开门,见他站在他家门口,见我出来,立刻背着个布袋子,边关门边说:“我想你应该来这儿没多久,我带你去逛逛,熟悉熟悉,怎么样?”
“我没兴趣跟人约会!”我直接拒绝了。
“这不算跟你约会吧!”
这句话让非常尴尬,搞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了一样。但转念一想,确实,谁会看上我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女人呢?
那天我下楼取报纸,穿的就是很肥大的运动裤,短袖上还有破洞,头发也好几天没洗了,还摆着臭脸,谁会跟这样的老女人约会呢?这么一想,心里也热坦然了,陪着“老流氓”去菜市场了。
这一次与他出门,了解了他的一些基本情况。
他,男,60岁整,妻子前几年因病去世,一个儿子开了自己的公司,几乎一年到头不回来。
那一次,我们满载而归,自是非常开心。以为这次过后,就没有了下文。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我和他的接触变得越来越频繁和密切,基本上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我们几乎像情侣一样,好多事情都在一起做,包括一起去散步、参观博物馆、听讲座、吃饭、逛商场,我还经常去他家在一起做饭、看电影……
就算我们几乎天天都黏在一起,我们都没有谁去捅破这层暧昧的窗户纸。
半年时间里,我假装和他是普通朋友,但我感觉到恋爱的滋味。
正当我有所期待时,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说那位老流氓在网上认识了一位老太太,说话很温柔,很有女人味。
在网上与别人好上了,真是色心不改,也就与我很少聊天,看电影了。
他去找他的心上人约会了,再不过来找我,就连在电梯里遇见时,也只是轻轻点下头。
我有点破防了,让我再次领悟前,爱情果然是毒药,果然是痛苦的,果然是骗人的。好不容易又有恋爱的感觉了,结果居然还被玩弄了感情。
每次偶遇时,他总是想跟我说话,可是我就不搭理他,免得又误入网中,弄得自己遍体鳞伤的,我都快60岁了,爱情的事离我很远,至于婚姻,于我是坟墓。
可是,事情往往不是朝着剧情发展的方向行进,而是来了个回转。
我经常去体育场跑步,为了减少生病的概率,我选择了锻炼身体。
有一天,在我去体育场的路上,我被老邻居挡在了路上,非要给我解释什么。
他告诉我,他已结束了那段网恋。因为在和那位老太太交往的几个月里,他发现自己心里无时不刻都在想念着我。之前和我相处的那几个月,让他从内到外地喜欢我,喜欢我的长相,我的言谈举止、处事风格,再到我的性格、三观,我的灵魂……他觉得自己和我相处有一种特殊的默契,他喜欢我,对我的一切都充满了好感和好奇。
这一番“肺腑”之言,听得我脑瓜子嗡嗡响,非常气愤,说:
“你肯定是因为被那个老太太给踹了,或者你是想念你过世的妻子,一个人挨不住寂寞,所以才来找我这个备胎来填补你的空虚!”
然而,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问:“你觉得事情是这样的吗?”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之前也是这样的眼神,让我陷入困境,不想再重蹈复辙,带着讥讽地回答:“当然就是这样……”
话还没说完,我被堵住了嘴,一个猝不及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吻了我。那是一个强烈的、温柔的、突如其来的、像电影镜头一般的亲吻,那个吻像是持续了一辈子。
我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一个耳光。流氓,你这个老流氓!
我立刻跑回了家,喘着气,坐下,还在恍惚之中。这也来得太快,来得太猛烈了吧!
那个吻的余温还在,摸摸嘴唇,有点发烫。不至于吧!
站起来,洗了个脸,仔细地,狠狠地擦了擦嘴唇。
怎么脸上还有点发烫呢?
我一定是生病了,得治!
我躺在床上,老流氓跟我说的那些话,现在我耳边一遍遍地播放。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喜欢跟他在一起呢?
他跟网友手牵着手,走在小区里时,我就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我是真的爱上他了吗?
不知道,只是感觉,和他在一起很舒服,是从未有过的那种舒服,不同于第一任,那是种恐惧与担心并存的心理;也不同于第二任,是种痴心妄想地等侍,等待下一秒他会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而不是他过世的妻子。
这一次,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与稳定!
我教我上过一个有关老年人的网站,对他的欢喜,连同这个网站,我也爱上了。不过,在他恋上那位老太太时,也渐渐失去了兴趣。
可是,我甩了他一耳光,他还会跟我说话吗?
我60岁生日,只有一个月,恐怕我还真要在那一天自杀了。
我去找闺蜜,说着心中的担心与困惑,她劝我,要抓住眼前的幸福,他都已经给你表白了,你们也都相处了好几个月,既然双方都感觉挺舒服的,为何不在一起?
感觉舒服,就要在一起吗?会不会与前两次一样,美好的开始,结局都很惨。
生日到了!如果一个人过,我真的要自杀吗?
早上,我收到了好多好多微信祝福,祝我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起床后,有点晚,已过中午,准备随便做点儿吃的,反正都要死了。
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会是谁呢?一定是闺蜜!
开门,一群人涌进来,一阵欢呼声将我淹没。
“我的好闺蜜,祝你生日快乐!”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奶奶,生日快乐!我给你带来了一包巧克力,在不开心时,吃一颗,最管用。”楼下的小孩一家也来了,我最羡慕的一家,我也希望我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家。
他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小孩扬着脸:“是这位老爷爷告诉我们的,你帮助过我,你就是我的家人!”
“我就是你的家人?”这句话让我激动不已,我一直想成为这样的一家人的一分子。
小孩非常认真的点点头。
我抱了抱那孩子,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而他也在轻轻地亲了我一下。
我胸中有一股暖流升起,同时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知道了,这是被需要的感觉。
“老流氓”垫后,他左手拎着一个大蛋糕,右手拎着一些菜满脸堆笑,边进来边说:“邻居,生日快乐!”
然后,“一家人”开始忙活着一顿大餐……
家里充满着欢声笑语,这才是一个家的样子。
我想起了《一个叫欧维的男人》,脾气古怪,被称为“地狱来的恶魔”,他也想自杀。忘了结局,我想结局大概跟我一样吧。
有时,在经历了一连串苦难之后,美好紧随其后。只是,我的这个美好来得太慢太慢了,仿佛蜗牛爬了好几个世纪。
不过,它还是来了。
笑声,欢呼声,穿过窗户,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