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彩虹合唱团继《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和《感觉身体被掏空》之后,又出震撼人心的作品,《春节自救指南》。
这是一首一定要看MV的歌曲。音乐厅庄重华丽的舞台,合唱团恢弘高亢的演唱,乐队嘹亮专业的伴奏,而表现的内容却是调侃过年被父母和亲戚逼问的困窘。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黑色幽默的意味呈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年轻一代,几乎无法逃脱过年被亲戚和长辈言语支配的命运。可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件相当正常而无法避免的事。
长久不见的亲戚团聚聊天,问问你的工作感情,啥时候结婚,准备不准备要孩子,这些多半是一种饱含善意的寒暄,并不值得恐惧,更没有必要抗拒。但是,这些寒暄和规劝却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两代人在生活追求上的隔膜和鸿沟。
他们的关怀并无法慰藉一个个面对人生关卡和时代剧变的年轻人心中的彷徨,并且还会有意无意地制造落差和焦虑,这些都在春节自救指南中有着精准的传达。
曲目甫一开始,是七姑大舅二叔等的主题为“都是为你好”的规劝,比如赶紧相亲,放弃出国这种虚头八脑的憧憬,脚踏实地找个稳定工作,索性来我单位上班。
接着,又进入亲戚有意无意的攀比模式,比如大姨的话。
宝贝儿子在日本
刚读完研究僧
一不小心奉子成了婚
还考上个公务员
我不禁为这四句歌词击掌,因为它深入浅出地提炼了父辈一代对子女归宿的最好期待,但这种期待细思起来却有着直接的冲突和矛盾。
比如孩子去了日本念书,最后却考了公务员,出国念书是孩子优秀的体现,是父母炫耀的资本,可是最后期待的却是当个公务员过体制内优渥稳定的生活,那么出国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这种心态跟父母让孩子从小学习钢琴乐器一样,但当你某一天告诉他们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音乐家时,父母多半会惊慌失措。因为这条路实在太难,它只能用来标榜优秀,音乐家远不如公务员轻松闪亮。
后一种希望孩子能读研深造,学业有成,可是却又期盼孩子能毕业就结婚。这虽然没有直接的冲突,却充满时间的漏洞,因为在父母眼中遇到并培养感情的过程是可有可无的,最好是大学以前不要跟异性说话,大学毕业又能把对象直接带回家,读完研究生恨不得抱个孙子回来。每一步都不能耽误,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接着,进入共同讨论和艳羡成功人士的时间。这个人或是在本地颇具名望的朋友,或是沾亲带故成就非凡的远方亲戚,他将长久地活在传言和赞叹中,成为你追逐成功的标杆。在歌曲中,他叫老王。
老王出场,他气定神闲红光满面地招呼:
大家好
我是成功人士老王
带着犬子给你全家拜个年
亲戚们啧啧称赞:
他满臂的手表
家里六十亩水稻
咱怎么比得了
而这时,老王的儿子小王也不失时机地出现,高调地彰显着家业的富足和事业的高歌:
不才A轮刚刚钱进来
公司明年就要搬上海
而父母和亲戚更要向你碎念一下:
他紧身的皮裤
门前十三辆路虎
差距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不知道是不是中国式的父母都喜欢有意无意地将别人的成功用充满崇拜羡慕的口吻夹杂略显夸张的描述呈现给孩子,你看不出究竟是对比还是批评,却不自觉地有一种巨大的压力,想要追赶努力却终究无处发力。
亲戚们也会在这个地方借题发挥,比如用一种匪夷所思的逻辑宣称人家在家不是一样成功,所以你应该辞职,赶紧回家;比如人家结了婚还不是一样成功甚至更成功,所以,你应该赶紧处对象结婚。
亲戚父母的规劝盘问之所以让人无所适从,是因为它们有一个鲜明的内核,即我的人生在别人看来是无法理解的,也是不能被理解的。
这种不被理解的失落甚至多过于对亲情团聚的期盼。这才是整首歌引人共鸣的原因。
因为充满这种失落和苦闷,对此的回应才会充满嘶吼的力量,因而当反击的冲锋号响起时,整首歌竟然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我童年爬过树 冻伤国定路
跳过朝阳公园的广场舞
雾霾也没能将我征服
不想跟别人做对比
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各位亲爱的家人
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歌曲的最后以理解和接纳告终,作为一首应该喜庆的歌曲,它为过年这个必须喜庆的节日画上一个适当喜庆的句号。
但是可以预见,真实的生活中,我们未必会对亲朋好友真的这样说,更可以预见地是,你这样说了,别人也未必会听,别人听了也未必听得进去,别人听得进去也未必会真的在意。
所以,这歌曲到最后也不过是一种自我情绪的宣泄和自娱自乐的安慰。
听这首歌的时候,我正在地铁2号线上,穿过陆家嘴,奔向遥远的徐泾东,高亢的号角宛若冲锋,尽管眼前的战场一片荒芜。
车上总是一阵阵喧嚣,但你仔细观察却发现并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的脸上写满奔波的疲惫,木然地看着车窗外,即将到来的春节没有带来太多喜庆的色彩,就像运行多年的列车依然沉默地穿行在漫长隧道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