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齿轮轰然转动,巨大的声响被无边的苍穹吞没,消失的无声无息。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他依旧会选择用一生来回答她对爱的期许。
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那天的雪下得特别的大,世界从未如此般纯净过,看着白茫茫的一片世界,我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迷茫,就像是一个人走在沙漠里,炽热的阳光晒得你脑袋发涨,昏昏沉沉的,四处都是一样的,大漠的颜色,你分辨不清方向。我也是,不知道到底往哪里走,才能找到他的踪迹。
父亲走丢了,全家出动。
汽车的喧嚣与这洁白的世界格格不入,我只能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默默祈祷,愿这场大雪是天使羽毛的翅膀,能够给迷路的人指点方向......手机铃声猝不及防的响起,母亲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我一直紧紧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但依旧在胸膛里慌乱而没有节奏的跳动。只是父亲的第一次走丢,来的毫无征兆。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看电视,目光呆滞,没有聚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电视,亦或是在想些什么......母亲的墩布墩到他的脚边,他自然的抬起脚,看向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他就那样看着母亲的身影,一言不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等着母亲的责备。但是母亲也什么也没说,就像平常一样,做着自己的事。
那一年,父亲被查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症。此后我们便不再让他一个人出去,怕他走出了家门,就回不来了,毕竟,不是每次都可以这么幸运。因为我们都要上班,所以干脆就把他锁在了家里,每次回家都看到他的落寞的坐在窗前,阳关把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染成白色,那是他最后的岁月的模样。
之后很久我才知道,其实母亲每天都有带他出去散步,只是回来之后的没多久,他就不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只是一直的抱怨,为什么把他关在房子里,他说他都好久好久没有出去过了。其实一开始,他是说我们把他关在家里的,只不过后来,他忘记了这里是他的家,忘记了我们是他的家人。很多次我都跟母亲说,不要再带他出去了,反正他也不会记得,而且会很危险。母亲每次都微笑着应允,但是她却没有照做......
一次我中途回家取文件,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给他穿鞋的母亲,问,“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你爱人。”
“胡说,我爱人可漂亮了,她还梳着两个麻花辫子,你是短头发,不是我爱人,你不是。”父亲的记忆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他记得母亲年轻时最美的模样。
母亲笑了,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洒进她皱纹的缝隙里,她的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歌,然后我就看到父亲的眼神有了焦距,他裂开嘴笑,笑的像一个孩子,“哎哎哎,是你,小文(母亲的名字里有文),你要带我出去吗?我有好多年没有出去了。”
“是啊,我带你出去散步,你开心吗?”母亲把父亲从沙发上扶起来,再给他穿上外套。
“开心,但是,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爱人。”
“你不是我的爱人......”
之后母亲又唱起那首不知名的歌......
我不知道这样的对话他们一天要进行多少次,但是看着母亲的神情,似乎她从来都没有厌烦过。也许父亲也把母亲带回了他们年轻的时候,让他们又重新开始认识,重新相爱。我不明白,即使每天的散步,唱歌......都是徒劳无功,为什么,母亲依旧那么执着。
有一年,公司给我放了一个长假,母亲说,不如趁这个时候歇一歇,她说,她想回到老家看看。于是我带着她和父亲回到了老家,那是一个靠近铁路的小乡村,但是铁路离着村子的住房并不近,所以每一天夜里都可以安然入睡,听不到火车的轰隆的声响。
乡村的空气里没有汽车尾气的味道,有时候还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母亲和父亲互相搀扶着,跟着小路上的人们聊着家常,谁谁家的猪又卖了不少钱,谁谁又离开了人间......我发现我已经记不清乡亲们的模样了,许是因为我二十几年没有回来,许是因为岁月把他们都换了一个模样......
就在我放松的这几天,爸爸又走丢了,这次好多家一起出动,整个安静的村子瞬时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一束束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前行的路......最后,是母亲在火车站找到了父亲,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那里去的,我只记得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肯回去,他的一句话让生气的妈妈泪就满面......“我要等小文。她怕黑。”
之后的不几年,父亲走了,母亲成为了一个人,她经常坐在窗前,比以前安静了许多。在很多年火车站的那一晚,我似乎明白了,父亲和母亲的样子,就是爱情的模样,即使我的记忆在流失,渐渐地忘了一切,我依旧记得爱你的模样。
用一生去陪伴,用一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