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能让未回家过年、在工厂孤单留守的打工者,感到有浓烈过年气氛的事物;那一定是鞭炮。
相比杨籽的老家,似乎东莞人鞭炮放得频率更加勤快;每挂鞭炮响彻的时间更为持久。
从年三十凌晨开始,厂区周边的村落,以及镇中心区的高档小区;鞭炮声似乎就没停过。夜幕降临,天空中四处可见璀璨夺目的烟花。
有时候还像彼此竞赛似的。你家停火,我家开炮。
如果按中华远古传说:有一种怪兽叫做“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每逢春节,年兽就来到凡间捣乱。但有一次,“年”闯入某村,巧遇穿红衣,燃竹竿取暖者;“噼啪”爆炸有声,红光闪耀,“年”惊窜奔逃。
于是人们掌握到了“年”的性情。每逢“年”出时,老百姓闭门合户,呆在家里。贴红联,穿红衣,燃爆竹;用来驱“年”。
后来就有了“过年”。“年”被赶跑了,人们就敲锣打鼓,互称“恭喜”,后来就演变成了“拜年。
随着中国人发明了火药,现在文明的国人,把用来制造枪炮子弹、抵御外敌;或者开山挖矿的炸药的火药,做成了精致的爆竹烟花,用来燃放。图得就是一个喜庆,不再有驱赶“年兽”一说了。
特别是已经富裕了、春节前每人都拿到十万、几十万的分红的当地人;放鞭炮、燃烟花,就是为了庆祝改革开放带来的幸福生活。
杨籽甚至觉得这是一种炫耀。用几十、百万响的爆竹,向蓝天白云之处,炫耀着开放的好生活。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火药味道。杨籽觉得可能当地人认为:各路神仙、特别财神,爱凑这样炮火连天的热闹,喜欢这种硝烟味。
正月初五,俗称“破五节”。杨籽的家乡也叫“小年”。这一天也放鞭炮,农村贴上春联、封存的农具,这一天开始拿出来正常使用了。
似乎广东人不把初五当小年过,年前的冬至才是小年;初五这天是“开市节”。
菜市场、街头店面,这一天都陆续开张、正常营业。到处又是爆竹声响彻云霄。甚至马路对面的汽车站,一挂鞭炮也将近放了十分钟。
一支支舞狮小分队,锣鼓喧天,行走在村落里,开业的店门口;采青,讨要着“利是钱”。
相比于本地人的“勤劳敬业”,工业园区,外来人员经营的店铺,依然是店门紧闭。
……
晚饭后气温降低,零上六、七度左右。杨籽早早冲了凉,穿着睡衣,裹着保安部发的大衣,坐在桌前看书、听歌。
转了中班的刘虎跑到杨籽的宿舍,气喘吁吁地说:
“队长!工厂外围有情况!”
“什么情况?”
杨籽丢下手中的书、关掉音响;去衣柜拿作训服。
“新来的罗盛(sheng)——你那个安庆老乡;在发电机房那个岗亭,发现有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沿着咱们厂的围墙墙根,摸到隔壁那家塑胶厂的围墙边,有两个翻墙进了那家厂。应该是进贼了。”
“确定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罗盛这小子的视力贼好!”
“咱们厂进人没有?”
“咱们厂没进人!铁丝网那么高,他们根本爬不过来。要是真进来,咱们墙内的灯光够亮,两个岗亭都能看到!”
“这帮狗日的!人家初五开市,他们也这么勤快,开市了?这才八点钟不到!看来真有年兽!”
“队长!咱们应该怎么办?要不要带人到厂外面堵?通知他们厂里的保安员?”
“不要!不关咱厂里的事!应该是偷窃,不是像小店那样人命关天的事。咱带人冒险去抓,万一伤了咱的人,不好!”
“另外,那家塑胶厂的保安员,大多数都是本地的老人家。通知他们去找抓那些穷凶恶极的贼,也容易受伤。说不定还有眼线在他们门岗附近盯着呢!”
“你这样:去宿舍叫黄河他们,穿好作训服,带着手电、家伙,分几组把咱们厂各个角落查一遍。不要声张。对讲机都带上耳机。”
“你先去找罗盛和挨着那家厂岗亭的兄弟,这样告诉他们……。”
杨籽如此这般交代了刘虎。
“明白!队长。”
刘虎走出了宿舍。杨籽拉上窗帘,快速地穿好作训服、作战靴,扎好武装带;佩戴好电警棍、橡皮棍。
杨籽掏出手机,给治安队王姓小队长打了个传呼留言:
“王队,急事!速复本机!丝花厂,保安队长!”
两三分钟,杨籽的手机响了。
“什么急事?杨队长!我们聚餐,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电话里传来吵杂的劝酒声音。
“王队!我们的兄弟发现隔壁塑胶厂,进了贼。你有没有空过来?说不定又能立一功?要是不方便,我报110。”
“不要报110!我马上过来!报110我们不值班,没机会出警了!”
“好!你多带几个人。你们的摩托车不要拉警报、闪警灯!我们在汽车站门口汇合。”
……
杨籽先走到宿舍平台。发电机房岗亭内的照明灯、顶上的两个强光探照灯,以及厂围墙内围的灯光突然间全灭了。
岗亭内的对讲机,传出了挨着那家塑胶厂的岗位值班的保安员的声音:
“班长!班长!什么屌情况呀?灯都灭了?”
“别吵!灯闸烧了!”
对讲机传来刘虎的声音。
那个拐角的岗亭保安员,把对讲机开得声音之大,和本人说话的声音之大,宿舍平台上的杨籽都觉得刺耳。
“那快点找电工换呀!我啥都看不见,咋值班啊!”
“换个屌!电工回家过年了。看不到?你和电机房顶岗亭的人都撤回来吧!大过年的,能有啥鸟事!回来到饭堂打火锅,喝酒!”
“……”
杨籽带着奇鹰,走到对面汽车站门口。十多个治安队员开着摩托车过来了。曾经在厂门口给杨籽留过BP机号码的、两个治安队员也在其中;还有人带着酒气。
杨籽把情况给治安员说了一下。十几个治安队员很是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有人已经把插在摩托车上的木棍、钢管抽了出来,提在手上。
杨籽跟小队长王军说:
“王队!我曾经转悠过我们厂后面的那块地方,是菜地和一小片荔枝林。三面都是工厂围墙。只有靠那条小路的地方是敞开的。”
“这些窃贼最讲究‘贼不走空’,按目前的情况,他们进去了两个,一个在围墙外面把风,说不定那条小路附近也有人把风。按地形来说,他们得手后只能原路溜走。”
“所以我个人建议,你们留一辆车、两个人作为机动。王队你跟我到我们的岗亭观察情况。其他人悄悄地摸过去那块空地的小路边,埋伏下来。”
“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这样的窃案,最讲究人赃并获,才好定性。你们觉得怎么样?”
“兄弟!可以啊?挺专业的嘛!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坐上保安队长的位置。我们听你的。这次再能抓到人,一会儿咱继续去喝酒。改天我们还另外单独请你杨队长再喝几次。”
……
杨籽和治安队小队长王军,悄悄爬上漆黑一片的机房平台,进到岗亭里面。
“罗盛!现在什么情况?人没出来吧?”
杨籽小声地说。
“队长!没出来。我一直盯着呢!外面的那个躲在树底下吸烟呢。你们看,烟头还发光呢。”
杨籽和王军隔着玻璃凝目望过去。除了那家塑胶厂围墙上两盏罩灯发出昏黄的灯光,以及远处天空中的烟花;靠近围墙的那片荒地,漆黑一片,啥也看不到。
“你是千里眼?我连个萤火虫都没看到,你能看到烟头?”
“王队长,要相信我的兄弟!耐心等。”
杨籽和王军坐在椅子上。罗盛站着紧盯远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爬行。将近过了一个小时。王军的对讲机传来微弱的声音:
“王队长!王队长!什么情况啊!”
“我们都快冻死了!饭店的菜都快凉了。”
“他妈的!菜凉了,一会重新点!再坚持半个钟!冻不死!想立功分钱,就不要哔哔!”
王军不耐烦地在对讲机里小声吼叫。
“兄弟,你看到外面那个屌毛、还在外面吸烟吗?”
“还在!好像刚刚点上!”
杨籽和王军,站起身,看了一会儿;又是什么都没看到。黑暗中,杨籽似乎看到了喘着酒气的王军摇头苦笑了一下。
时间又过了半小时左右。王军站起身说:
“杨队长,我看算了吧!不守了。我怕我那些屌毛都睡着了。我让他们靠近围墙搜,我带那两个去那家厂,带保安一起搜。”
“这样啊?也行……!”
“嘘——!翻过来了!”
罗盛的话打断了杨籽。治安小队长王军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凑近窗户。
“我还是没看到!兄弟!确实看清了?”
王军扭过头,低声问罗盛道 。
“队长!三个人,沿咱围墙根往这边走呢!”
过了两三分钟,杨籽和王军果然看到三个黑影,沿着墙根向这边快速移动。王军握住对讲机,小声说:
“兄弟们!立功分钱的时候到了!三个屌毛!你们都准备好!”
杨籽也用对讲机通知刘虎:准备开闸送电;同时通知奇鹰几人带着手电筒,慢慢爬上平房顶上来。
“王队长!你通知你的兄弟,慢慢往前靠。穿过那片荔枝林。不能让他们进树林。就在这片菜地抓!咱们一会儿一、二、三,你通知抓人;我通知开探照灯帮你们照亮!”
“好!杨队!”
没等王军通知命令抓人,那片荔枝林就传出吵闹声:
“站住!站住!别跑!他妈的!让你还跑……!”
“刘虎开灯!”
熄灭的灯光全部打开。奇鹰和一个保安员竖起矮梯子,爬上岗亭顶上,移动两盏探照灯,把墙外菜地里三个抱头鼠窜的贼人,罩在雪白的灯光之下。
十多个治安队员,拎着木棍、钢管,嗷嗷叫着扑了过去。
霎时间,菜地里,叫骂声、棍棒抽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哀嚎声,响彻一片;盖过了远处爆竹、烟花的声响。
刘虎、黄河等保安员都爬上平房顶上,把手电照向围墙外面的菜地。就连靠近围墙边的宿舍里的很多留守女工,也跑到晾衣服的阳台上看热闹。
“不要打了!别打死了!快问问、搜搜偷得什么东西?”
王军站在平房顶上,对着对讲机大声喊叫。要不是围墙上高竖着铁蒺藜网,王军早就翻过去了。
……
一个治安员跑到围墙根下,冲着平房顶上的杨籽等人大声说:
“总共抓了4个!树林里还藏了一个!还有两辆摩托车!”
“偷的什么东西?有没有搜到?”
“四块电路板!据说是发电机上的!……”
“哎呀!狗日滴!怎么这么不禁揍,居然揍得拉出屎啦?搞了老子满手都是!操他妈的!臭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