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凡天地万物，不论山川草木，或是虫鱼鸟兽，甚至日月星辰，内皆有灵。可唯有一者例外，陈立，你可知是何物？”
彼时陈立年方七岁，对师傅说的东西还懵懵懂懂。
陈立竭力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徒弟不知。”
师傅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
陈立哇地一声哭出来，边哭边求饶，“师傅不要杀我……”
师傅一脸无奈。
“刀兵。”
“这世间，唯有刀兵中无灵。”
师傅给陈立看手中的长刀，寒刃如霜。
随后运力砍向身旁的石桌，当的一声，石桌完好无损，刀却卷了刃。
他又走到一棵四丈高的树旁，对陈立说，“仔细看好了。”
师傅闭上眼，左手手掌紧贴在树干上，两息之后突然收拢手掌，握住了一个发着淡淡白光的物体，它似乎有一部分尚在树内。
师傅微微使劲，终于把它完整的身躯都拖了出来。
细看之下，它小小的四肢正挣扎着，肚子圆滚滚的，脸上是一对黄豆大小的眼睛以及一个半圆形的嘴巴。
“这便是这棵铁刀木的树灵。”
再不多话，师傅将它放在刀身上， 轻轻一拍，树灵便化作一道流光注入长刀之中。
而后挥刀向石桌，石桌如豆腐一般被切成两段，倒地时发出轰响。
陈立目瞪口呆。
“铁刀木硬度奇高，寻常刀斧难伤其身。师傅将其灵赋在刀上，这刀便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我们赋灵人，能给兵器赋灵，拥有驾驭世间万灵的力量。”
师傅还说，他是天下第一赋灵人。
陈立一脸崇拜地望着他，觉得他身形无比高大，“师傅，世上有多少赋灵人？”
“等你学成之后，就有两个。”
“……”
02
学艺十年寒暑，师傅说陈立技法已纯熟，随时可下山，而他要开始闭关。
不过陈立还是独自勤练了两年，才在某个清晨下了御灵山。
距山脚西边十里，有个小村子。陈立在村里一家酒肆吃点饭食，跟小二打听有什么好去处。
“一个月后，武林盟主吴大将在凌云山上举办天下百兵品评大会。江湖中的名刀名剑正蜂拥而去。”
又听得其他客人说道，“凌云山高耸入云，上有一湖，名为云梦湖。湖上不时有雾气笼罩，恍如梦中。这般仙境，无怪有人说曾在此山中见到仙人，而湖中更有白龙居住。虽为无稽之谈，但其景色之美，可见一斑。”
“湖中有观星楼，届时大会会在楼中举行。”
时间充裕，陈立边赏玩人间，边往凌云山赶去。
这日穿行于杏林之中，林间叶子婆娑，鸟雀啁啾，阳光穿过枝叶间隙，落了一地碎金。微风拂过，如同一支乐曲。
“这般美景，跟了我一路的那位，是否要与我同赏？”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吗？”那人的声音丝毫不显慌乱，“赋灵人除了作恶，也懂得欣赏景色？”
陈立望向声音的方位，一个少女从树桠上跳下。
她一身黑衣，眉目如画，身后长发随风微微飘起。令人在意的是，她腰间的剑鞘剑柄竟是赤色的。
自陈立下了御灵山，就被这少女盯上了。她避免被陈立察觉到有人跟踪，一路上不可谓不小心谨慎。
可她不知道，赋灵人四字要诀中有个“敏”字，他们的感官极度敏锐，远超常人。陈立甚至时不时感知到她隐隐透出来的杀气。既然她还没有出手，陈立也就一直没拆穿。进入林间之后，那少女蠢蠢欲动，陈立才先行点破。
“作恶？我刚出师不久，这些天，你看到我作出了什么恶？”
少女一怔，“这倒没有。”
但她很快抽出了剑，剑脊上有一排血色的斑点，十分奇特。
“你没有否认你是赋灵人对吧？那你现在不作恶，往后也一定会的。我就算提前替天行道了！”
这姑娘好像有点呆。
陈立开始狂奔。
“不许逃！”
她追着陈立，陈立无意与她争斗，只想甩开她。没想到她轻功极佳，一个时辰之后，居然还和陈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03
两人早已跑出了杏林，现在到了一片石头山。这里树木稀少，怪石嶙峋，壮丽已极。
陈立停在一块巨石旁，和她四目相对。
少女脸色绯红，几缕青丝粘着脸颊。她长剑指着陈立，“这回你跑不了了。”
“这回我没想跑。”
陈立欺身上前，她的剑斜劈下来，陈立避过这一击，手掌按在她的剑脊之上，立马退开。
少女的长剑突然脱手、坠地，连剑柄都没入山石之中。
她震惊地望着陈立，“你做了什么？！”
“我把巨石的石灵赋在你的宝剑上了，如果你双手没有千斤力气，就重新打造一把吧。”
陈立笑得很开心，背转过身去，慢悠悠迈开步子。
走出数丈，后面传来她决绝又不甘的声音，“喂！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把剑还我！”
陈立回头，“一把剑而已，至于吗？”
她的眼角唰的流下泪来。
陈立走回去，嘀咕着，“是你想杀我，我对你又没敌意……”
陈立很轻松地拔出了她的剑。
对赋灵人而言，灵的效果对人不对己。
他左手叩击剑脊，泛着白光的石灵便被震出了剑身。
赋灵人，能赋灵，也能收灵。
在陈立走向原先的巨石期间，少女始终举着长剑防范着他。
陈立把石灵还回巨石，闭上眼，双手合十，感谢灵的帮助。
再睁开眼时，少女已站在他身边，她的剑已入鞘。
陈立开玩笑说，“不想杀我了？”
少女摇头，表情有些羞赧，“你大概和别的赋灵人不同……”
04
自少女对陈立消了敌意之后，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她说她叫范不思，而那把奇特的剑名为『红豆』，剑脊上的斑点仿红豆状，而当剑伤人时，对方的血液也会飘洒如红豆。
范不思说江湖上有三大恶人，他们的兵器在十几年前被赋予了强大的灵，为祸一方。江湖群豪不时向他们宣战，却一直未能拿下他们，反而每场战役下来，己方损伤无数。因而赋予他们力量的人，更被群雄所恶。
陈立问不思姑娘那赋灵人是谁，她说那人消失已久，不知名姓。
范不思说，她对赋灵人怀有敌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外祖母在她小的时候便向她灌输“赋灵之人，操纵万灵，不敬天地，皆为恶人”的念头。
可她见陈立对石灵并无不敬之举，才知她外祖母偏见过重。
随后他俩一同前往凌云山。不思说她正好要去杀一个人，可没告诉陈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立心想，那人和她的剑恐怕关系匪浅。
离百兵大会举办还有七日，陈立和范不思到了凌云山脚下的镇子，还在客栈中偶遇了不思的外祖母。原来她外祖母担忧她的安危，也在近日赶往此地。
不思害怕她外祖母对陈立不利，只道陈立是她闯荡江湖时认识的友人。幸而老人家没有对他起疑。
第二日，不思外出打探消息。她外祖母携一壶酒招待陈立，以感谢一路上陈立对不思的照顾。陈立一面客气应答，一面也留了个心眼，酒中确无所谓无色无味的毒药。
这酒也不烈，只喝少许，不至于醉死。
陈立喝了小半杯，醉眼朦胧间，只听得最后一句话，“这酒名为‘不醉人’，若你心里有鬼，酒不醉人人自醉……”
05
等陈立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仍坐在客房的木桌上，四肢俱在，安然无恙。一壶两杯仍摆在桌上。
不思的外祖母推开门，“你醒了，赋灵人。”
“婆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会当日，日中。”
大会将持续到日入。还来得及。
“不思姑娘呢？”
“日出上山了。”
不知她的事情能否顺利。
陈立随后把话语引入主题，“婆婆现在确定我是赋灵人了？”
“一开始确没想到你是，毕竟这世上的赋灵人屈指可数。起初老身只怕你对不思那丫头有所企图，那一日试出你有问题，正想对你下手之时，不思回来了——她本来被我支开，但不放心你。
“之后她向老身坦白，并保证你不是那种大奸大恶的赋灵人。老身以前认识的那位因技法精湛而有傲气，因能力逆天更是狂妄自大。老身能看出来，你和他不同。所以答应那丫头绝不伤害你。”
“既然婆婆以往只接触过一人，为什么就说‘赋灵人，皆为恶人’？”
婆婆没有回答，反问陈立，“你知道为什么世上只有刀兵无灵吗？”
陈立一愣，他的师傅当初不曾说起，他也只当是世间常理，不曾深究。
“兵者，不祥之器。伤人之物，是诞生不了灵的。于家三人这十几年犯的罪恶，罄竹难书。但你可知道，他们最早只是三个安分守己的农民？”
陈立心跳加剧。
“因为偶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他们的欲望和恶意便蔓延滋长。赋灵人能力通神，刀兵本无灵，偏偏你们能逆天而行。这样的你们，早晚会动邪念，为祸世间。”
“可婆婆还是放过了我。”
“一方面丫头求情，一方面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有赋灵人作恶，也只有赋灵人能对付。老身只能祈祷你能不起恶念，不做恶事。”
“婆婆所言，小子定谨记于心。”
婆婆缓缓点头。
陈立问出这几日盘桓在他心头已久的疑惑，“不知不思姑娘要去杀什么人？”
“武林盟主，吴大。”
原来，范不思的母亲范菱年轻时和吴大相识相恋，后来吴大说要去外面闯荡，功成名就之日便会回来。而那时范菱已有身孕。
吴大一去不回，范菱相思入骨，苦念成疾，最终病死。
那把红豆剑是范菱的遗物，是她和吴大以前耗尽两人不多的钱财一同找铸剑师铸造的。
婆婆道，“不思丫头直到十岁还没有名字，因为老身的女儿坚持要等到吴大回来，由他为小丫头亲自取名。可直到最后，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女儿临终前还在吟诗，吟完平静地对丫头说了最后一句话，‘宝贝，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不思。’”
06
花了半个时辰，陈立到了凌云山顶。他本来能更早一些，只是在山路上耽搁了一阵。
沿着杂沓的脚印穿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陈立身前是一面开阔的湖泊，这便是云梦湖。湖上远远的有座高楼，楼上有人影在其间晃动。
湖面上漂浮着大小木块，直铺到观星楼的木桥不知被谁毁掉了，如今楼和岸断了联系。
陈立深吸一口气，把手掌轻轻贴在水面上。
平静的湖面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不一会，剧烈如沸。有巨物顶着湖水冒出，被推升到高处的水坠落如瀑。那巨物便是江湖传闻云梦湖中的白龙。
他们说凌云山上住仙人，云梦湖中还有白龙现世。这仙和龙其实是山灵和水灵。
水灵俯身向陈立贴过来，陈立跳上它头顶，和它一同前往观星楼。
不过几息时间，观星楼已在陈立下前方。
陈立用刀贴着水灵，把它拍进刀里。
而后跃入窗子，室内众人见到这位不速之客到来，均是一愣。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陈立迅速扫视了一周，以尽快辨明形势。
地面各处躺着的人不计其数，或死或伤。桌椅杯盘或断或碎，无一完好。
还站着的人分为两方对峙着，一方为首一人，虎背熊腰，手持狼牙棒，身侧的空中飘着浅绿色椭球状的诡异物体，上有密密麻麻的尖刺；另一方当先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汉子，手中长剑只剩半截，肩部受了伤，血液往外汩汩流出。
这人便是武林盟主吴大。不思被他护在身后，似没受伤。
不思见来人是陈立，一改恐惧神色，喜道，“陈立！”
手持狼牙棒那人道，“你是谁？怎么上的山？！于嗔和于痴呢？！”
“你应该就是三恶人之首于贪吧？如果你指的是一个能把人变成人茧的弓手和一个使一把遇水就膨胀的刀的人，那他俩已经被我料理了。”
“你是什么人？”
“赋灵人，陈立。”
“你……你是赋灵人？！”
他声音发颤，可并不是因为害怕，他的表情分明透露出激动和惊喜。
“你可认识王衷王老前辈，他老人家还好吗？”
陈立的心猛地一沉。
“我师傅在闭关。你和我师傅什么关系？”
“当年赋予我们兄弟力量的，正是王老前辈。许久未见，我们想念他想念得紧啊，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住嘴！我师傅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可是……”
陈立不愿再听他说话，将刀一挥，一股巨力以排山倒海之势把他们重重砸到墙上，有数人直接飞出窗子，落入湖中。
于贪的狼牙棒碎成齑粉，空中的椭球也消失不见。
07
吴盟主命人剿灭于家的爪牙，与不思和陈立同乘小船回到岸上。
他感慨，“江湖苦于家恶人久矣，没想到对赋灵人来说，那么不堪一击。”
他又跟陈立说起这回百兵大会先前的情况，“原本我让人在江湖上传出大会的消息，是想借此吸引天下强者，共同讨伐于家三兄弟。而这消息肯定也会传入于家恶人耳中，他们极大可能会前来。
“我这次做了万全准备，即便再度输了一筹，还有最后一招——我在楼里埋了炸药，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最后还是出了意外，一个是于嗔和于痴没有上山，于贪太过谨慎，他打算让他们两人留着接应。虽然可惜，但那时我想只灭掉一人也未尝不能接受。
“可第二个意外出现，让我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我能牺牲自己，但我舍不得自己的女儿。”
不思表情冷漠，心中却一团乱麻。
不思心疼她的母亲，为她感到不值。她母亲为她取此名，否定了自己多年的等待，这是何等的绝望。每思及此，不思对吴大的怨恨就加上几分。
她多年来苦练剑法，终于学有所成，正是为了杀这个辜负了她母亲的人。她之前打听到百兵大会的消息，更是怒不可遏。
母亲临终前那般凄凉，而吴大身居高位，现在还举办什么品评大会，心中只有享乐快活，哪有一点她母亲的位置？
不是品评兵器吗？那我就携红豆剑参与大会，看你还能否认得此剑！若是他表现得茫然不知，或是无动于衷，甚至冷酷无情，我立马把剑捅入这负心人的胸口，祭奠母亲的在天之灵！
谁知红豆剑一出现，不思道出原主人已死的消息，吴大就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语。这反让不思不知所措。
后来她才知这场大会的真正目的，以及这些年吴大忙于和于家争斗，他要对盟中兄弟负责，最终疏忽了自己的家人。
好像没有人做错，可是人人都不幸。
08
众人在岸上休憩，等到有人回报山上各处的于家残余势力都被剿清时，已是星光满天，一道银河横跨夜空。
吴盟主对着武林群雄拱手，朗声道，“诸位今日鼎力相助，吴某感激不尽。他日若有用到吴某之处，吴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众人客气回应。
“此间事了，我们一同下山吧！”
“不忙不忙！”
高空中竟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众人惊惧，陈立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他听出是他师傅的声音。
天空有一黑点，越来越近。一人在空中停住，俯视众生。
群豪注意到他竟站在一把剑上，可见他是御剑飞行而来。
有人疑为仙人，直到陈立向那人行礼，“不知师傅出关，徒弟没有陪侍在侧，请师傅恕罪。”
众人跟着行礼。
“无妨。”
“师傅亲自到此，所为何事？”
“为师听说凌云山上麇集天下英雄，忍不住好奇，特来看看。”
人群中有人恭维道，“老前辈谬赞了，比起您的徒弟，我们都差远了，更何况是您……”
“是啊！这回若不是有您的徒弟在，我们怕是都要遭了那于家恶人的毒手。”
王衷眼露迷茫，“于家恶人？谁？”
陈立心中一喜，“师傅，是于家三兄弟，于贪、于嗔、于痴。他们的兵器不知被谁赋予了强大的灵，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十余年。之前他们还想冤枉您，说是您给了他们力量……”
“我想起来了。确有这么一回事，说起来有年头了。”
陈立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我给于家老大的棒子赋予了‘气球果’的灵，好东西啊，气球一爆，那上面的尖刺不输暗器……”
陈立生平第一次打断王衷的话，“师傅，他们做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徒弟已经为民除害了！”
“嗯？徒儿，你想杀就杀，为师不在意。只要你高兴，想给他们力量就给他们力量，想杀他们就杀他们。反正人嘛，要多少有多少。我们赋灵人，虽非造物，堪比造物！”
众人不觉毛骨悚然。
陈立不寒而栗，师傅以前虽自视甚高，却也不曾狂傲到这般地步。不知师傅闭关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09
“徒儿，你是不是好奇为师这两年所悟为何？”
陈立心中更惊。赋灵人四字要诀中的“敏”字，师傅怕是更上一层楼了。
“请师傅赐教。”
“好说好说。”
转瞬间，王衷一人一剑消失在原地，同时众人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王衷的剑浮在距地面一尺处，他右手五指按在一个剑客的天灵盖上，正把一团乳白色的东西往外拽。
王衷把那东西拖出来后，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将其拍进刀里。
陈立登时如坠冰窖。
那位不幸的剑客倒在地上，再不能动弹。
“徒儿，看好了。”
王衷对着湖中离岸边有百丈远的观星楼轻轻挥刀，登时那高楼断为两截，上面部分缓缓滑落到湖中，溅起数十丈高的水花。
岸上的人无不惊骇。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世上最强大的灵究竟是什么？猛兽之灵？山灵？水灵？都不是。横行世间的不是什么鸟兽，更不是山水，那是什么呢？是人！”
“人为万物灵长，人灵自然是最强的灵。此番前来，正是想试试在凡人中比较强大的人的灵能做到什么地步。你也看到了，结果还不错吧？我的好徒儿。”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人为万物灵长，我们赋灵人为千万世人之长。凡人只是我们的玩物，有什么不能做的？徒儿，和我一起吸收更多的人灵，共同执掌天下吧！”
陈立浑身泛起无力感，婆婆的担忧成真了。
“徒儿，没什么好纠结的。你能用其他灵，用人灵又有何不可呢？”
“有违天理，有违人伦。”
陈立平复内心，举刀相向。
王衷看到陈立的举动，面容有了怒气，“徒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阻止你！”
群雄预感到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发生，火速退向林间，要从山路逃走。
王衷嘿嘿冷笑，“留下来吧，我还想要更多的人灵！”
他正要追过去，陈立已欺身而上，手掌叩击在王衷脚下的剑上。
一只鸟灵脱离剑身，王衷始料未及，一人一刀一剑从半空摔下来。
王衷满是皱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意，“世上只有你我两个赋灵人，我舍不得对你动手，你却要为了凡人对付我吗？”
“正是！”
陈立斩钉截铁。
王衷运劲，重重挥出一刀。
这一刀含摧枯拉朽之势，陈立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被死亡威胁的滋味，几乎窒息。
他举刀格挡，却毫无招架之力。水灵在人灵面前，如同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被击飞，身体飞出百丈，撞到湖中只剩一半的观星楼上，全身骨骼几欲折断。
10
陈立起不了身，仰面躺着。
观星楼上观星河。
陈立想起，七岁那年，王衷要传授他赋灵之技前对他说——
我是在一个毁于战乱的村子发现的你。那村子除了你，没有别的活人。
你家中屋顶茅草被大风掀飞了，而你躺在襁褓里，不哭不闹。若不是当时我饿极想找点吃的，我也不会注意到你。
你呆呆地盯着夜空无数星星，眼睛一眨不眨。我好奇心起，于是你盯着夜空，我盯着你。
就这样直到几个时辰之后，星星消失，天空泛白，你才哭闹起来。
那时我便觉得你拥有成为赋灵人的极强天赋。
我们赋灵人有四字要诀：静、敏、捉、赋。身静心静，静才能感受敏锐，敏锐才能捉住灵体，捉住灵体才能将其赋予兵器。
要诀中第一字是最难做到的，越往后难度递减。这“赋”一字，只需将灵拍进兵器之中。
世上拥有“静”的天赋或才能的人少之极矣，常人往往心猿意马、神不守舍。光是第一字，就淘汰了不知多少人数，如此世间的赋灵人才寥寥无几。
你的“静”功比师傅还强上数倍，所以你肯定能掌握赋灵技法，有朝一日，成为超越为师的赋灵人……
人自称万物灵长，可一生光阴不过短短几十载，哪敌得过星河永恒？可笑，可笑。
陈立右手举刀，左手叩击刀身，还水灵入湖。
他全神贯注，世界此刻静如虚空，似只有他一人。
陈立盯着左手掌心，掌心承载着银河万千星星投来的光芒，他将星光拍进长刀之中。
王衷已将群豪的灵都拍进一刀一剑中。
不思站在吴大的尸体前，脸上有泪痕。吴大刚才替她挨了王衷一击。
她知道自己敌不过，可还是倔强地执剑面对王衷。
王衷狞笑着刺出一剑。
她闭上眼睛，若能和父亲母亲聚在一起，死了也不亏。
一道强光闪过，不思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又归于沉寂。
不思睁眼，见到陈立护在她身前。
王衷身影已消失不见，他的刀剑掉落在地。
不思听到陈立小声说道，“谢师傅养育之恩。”
11
【终1】
下山之后，不思再也没见过陈立。
陈立躲在和御灵山遥遥相对的山上。
他心怀愧疚，不思的父母亲是直接或者间接因他的师傅而死。作为王衷的徒弟，他实在不知以什么面目面对她。
就这样过了十年。
一日，有一婆婆携红豆剑上山，空手下山，只留下一句话。
“红豆剑，不知是宿命，还是诅咒？”
又过十年，世间再无赋灵人。
（完）
【终2】
下山之后，不思再也没见过陈立。
陈立躲在和御灵山遥遥相对的山上。
他心怀愧疚，不思的父母亲是直接或者间接因他的师傅而死。作为王衷的徒弟，他实在不知以什么面目面对她。
就这样过了十年。
一日，有一女子上山。
“你师傅是你师傅，你是你，别人的过错，你何必承担？”
后一句话声如蚊蚋，“我不想步我母亲后尘……”
说这话时，这女子双颊通红，一如她腰间的长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