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天夜里,村里遭了贼。计有某某家三只羊、某某家一头牛、某某家的车轱辘被盗。
胡贵查看自家物什,只不见了几双鞋。先前为了儿子前途,已弄到家徒四避的份上,几双鞋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财产啦!胡贵觉得很可惜。但和别的人家一比较,又庆幸自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让贼人拿走。
他们大概是误入民宅,只不过为了贼不走空的歪理,不能不带走点东西。满院子找了一圈,就几双鞋实惠。顺手一拎,就偷走了。胡贵从贼人的角度想了一番,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过之后,发觉还有一点,是先前没有想到的:贼人是从哪儿进来,又是从哪儿出去的?胡贵顺着围墙找到堂屋东面的厕所里,发现了答案。
原来盖在茅坑上的一块石板,现在破成了几块。坑沿上还有两个结实的脚印,旁边的土也松动了。几只绿头苍蝇起劲地振着翅膀飞起飞去。胡贵厌恶地吐口吐沫,后退了两步。苍蝇越过墙头,不见了。胡贵找来一架梯子,靠在墙上,爬上去,往外一看,几只绿头苍蝇正围着一只涂满黄色污秽的鞋子嗡嗡地飞着。
胡贵嘴里骂道:狗东西,不是你的东西,别想拿走!胡贵从梯子上下来,挪开梯子,去旮旯里找来许多碗口粗的木头,胡乱地竖在墙壁上,想以此防备贼人。它们在墙上交错着,有点像胡贵乱糟糟地头发。
从那以后,贼人再也没来过,没有贼人的冬天,倒是很平和。尽管落了两场雨。但那个冬天不是这样呢?
经过几个月的雨雪侵袭,木头很快就糟了。揭开表皮,虫屎像锯末一样飘起来。胡贵用手扇开飘在眼前的木屑,顺着木头上炸开的裂缝,用手一抠,就掉下一大块碎木片。胡贵把朽木挪到院子里,用斧子劈成一尺来长的碎块,抱到灶屋,作了烧火的干柴。几根木质硬的槐木、榆木都留在了原地。
胡贵的儿子从城里回来看望老爹,捎带回几株刺瑰。胡贵踅摸了半天,在厕所角落里刨了个坑,栽下了。心想,这满身的刺挺好的,谁见了不望而却步。它们也没有辜负胡贵的期望,缘着木头爬上墙头,彼此缠绕着,不但占据了木头之间的空隙,还在墙外占据了不少的空间,原来干巴巴的一堵墙,变得活泼起来。
夏天到了,绿丛中点缀着的几朵花,惹得蜂儿、蝶儿在四周萦萦地飞。胡贵看着花儿,想着儿子和前程也似这花儿一般,心里很愉悦。
有人路过,看着一墙的花儿,就说这花儿也是势利眼,特意应着走运的人家开。
一天,一辆鳖盖车鸣着笛到了胡贵家门口,车门打开,四邻才恍然明白是胡贵的儿子从城里回来了。大家看着这个福态的中年人,一脸冷漠地径直进了家门,开始窃窃私语地说起从前那个推着自行车,见人说笑递烟的人来。
儿子看到墙上的花儿,不屑地说,这花一点也不艳,还尽是刺。家里摆上几盆富贵花,才像样嘛!
儿子回到城没多久,就有人打听着胡贵家,说他们受人之托,给胡贵老先生送花的。到了胡贵家,一人捧一盆花,毕恭毕敬地递给了胡贵。
来人嘱咐如何侍候这些花儿的话,胡贵也没往心里听。只在想:这花香味还挺浓,早晚给它浇点水不就行了,还能咋伺候?墙角栽的刺瑰,连水也很少浇,不是也长得很好吗?
送花的人走后,四邻都说胡贵的儿子给老爹送了金贵的东西,嚷嚷着拥到院子里,让胡贵拿出来给大伙瞅瞅。胡贵问是谁说的。有个耳尖嘴快的小子说,是送花人说的,说送的东西,值他们几个月的工资呢!胡贵朝两盆花呶呶嘴,说,在那儿呢。院里的人哄然大笑,指着两盆花说:“胡贵你养个儿子在城里呆了几年,长了见识,会糊弄人了。”有人起哄说一定有什么宝贝让老汉藏起来了。
胡贵涨红了脸争辩也没用。有人谐谑地拈起花盆,也不看花,指着盆壁惊讶地说,噢,这是宝贝,你看这花纹,还有这小鱼,活得一样。到晌午,你用它炖鱼汤,让大家也都尝尝鲜啊!大伙前仰后合地笑起来。有几个还弯下腰夸张地揉着肚子,另个几个妇女抹着眼睛,说笑死我了。胡贵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心里敲鼓一般咚咚的响着,隆隆的哄笑声,震得脑瓜子生疼。慢慢地,觉得整个身子越来越快地转呀,转呀……再看周围的人,脸上的鼻子眼都没了界限。
胡贵清醒后,院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胡贵很气恼,抱起两盆花扔在了厕所里,扭身走了两步觉得还不解气,转回身松开腰带,照着妖艳欲滴的花儿撒了一泡尿。胡贵看着被冲得来回摇头的富贵花,嘴里快意地嘟嚷了两句。
胡贵找到了消解郁闷的法子,心里很高兴。从那儿以后,每次如厕,都不忘往花儿上淋上一通。
不久,富贵花就蔫了。倒是那刺瑰,开得更滋润啦!
季节轮回,冬天回归。胡贵不想再三更半夜地去厕所小解,便清理了一个种富贵花的花盆,作了夜壶。
某夜,村里又遭了贼。胡贵家也不能幸免。这一次,贼人没有越墙而入,而是在厕所墙上挖了个洞。
第二天,胡贵巡视庭院,只少了厕所角落里的那个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