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去读研,一个人去一个城市。那一年,她去工作,一个人在另一个城市。他不能为了她,留下,他说这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她不能跟着他走,她害怕别的地方还有太多未知,还得重新闯荡,这里至少还有她所梦想的事业和一间能遮风挡雨的短租房。那一年的那一天,她在自己的房子里熬夜,莫名闯进一个男人,与门同高同宽,她吓傻了,但也强装淡定,直直地盯着那个男人,直到他说,“走错了”。半夜一点多的走错,让她心有余悸,联想种种可怕的场景,玩着手机,反省自己的无力与无知。她不能把这一切都归为性别的错,她知道女人也得担当起自己一个人的所有责任。
她也曾是个浪漫理想,天马行空的女孩。向往爱情,也为自己的恋爱有点殉情的意念。可是,如今的她遇到了浑身是刺,浑身是陷阱,浑身是未知的现实。对,她还是那样骄傲,还是那样坚强,还是保留了自己的天马行空,自己的浪漫理想,可也给自己的一切纯真软弱上了一道又一道锁,这一次,她学会了保护自己,这一次,她学会了与现实迎战,这一次,她勇敢地一个人直面一切。
她想用他许的那份美好未来换取现在的伸手可及,她想用他说的爱你换取现在的并肩而坐,可她不能也不敢。她得尊重他的梦想,因为她爱他的一切。她必须相信他的承诺,因为她相信他的所有。她也必须坚信他们的爱情最与众不同,最能战胜现实与意外,因为她只能坚信。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已经在她的生活中成了不可或缺的天空,如同她的父母对童年的她而言的那般重要。
她知道,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作为男人的压力。他也知道,他并不能完全体会她作为女人的无依无靠。他俩如同简贞《四月裂帛》中的那两只船,不能一起并舟,航行在同一轨道。他有他的执着,她有她的坚持,谁也不能为了谁放下那份执着或坚持。因着那执着,他才可以成为他。因为那坚持,她才可以走到现在的路口。他们深爱,但他们身体中或者与生俱来的天性中,却互相都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抗衡,在排斥,在推动他俩。他们现在若要了爱情,就可能失去了自己。他们若要了自己,就可能失去了爱情。爱了,却并不是两个本真的自己,这是怎样的玩笑。
她还记得以前的她特别想听他说句爱你,那时他却总是缄默不语。如今,她特别想要他的沉默陪伴,他却总说爱你。她听着,却只想哭着笑,但总是眼泪更多。不要再说,女人现实,守不住爱情。也请不要再说,男人伟大,等得到未来。她崴脚,不能走路,在陌生的街道时,他说照顾好自己。她每天四处奔波,见不同的陌生人,看不同的房,他说不许和别的帅哥多聊天。她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爬楼梯,挤地铁,半夜十二点在外搬家,他说注意安全。她四处看房,拿不定主意,签合同付现金手足无措时,他说怎么听不出他的声音,还说给留了一千。她一个人住在一个隔断房里,听着隔壁男人的脚步声,半夜四点不敢睡觉时,他说他一直都在,今夜不关机。她的房里凌晨一点进来陌生男子,内心害怕却装淡定,他说有事就打电话。好像那些充满爱意的语言,能抵过现实的刀枪棍棒。好像那些温暖甜蜜的誓言,能赐予她一副金刚之躯,从此刀枪不入。她才是最想让这些好像成真的人。
她一直都是嘴硬的人,最不愿承认自己的软弱无助。如今,她更加清楚,她自己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也会累也会哭,也会害怕也会担心遇到坏人,也会想有个爱的人能时时刻刻保护她。可就是这样,即使她怎么承认自己软弱,该怎样的也还是怎样,爱的人也还是只能隔着一个电话几座城市地爱着。
她真就是如此辛苦又如此坚强的女孩么?他真的就是那个可以对得起他在意的一切以及她最好青春的男孩么?她真的是那个风雨兼程可以苦苦等到日出的女孩么?他真的就是那个可以保证现在保证未来保证一切的男孩么?
她好想说爱你,好爱你,可她拿什么爱他?最好的青春,最好的等待,最好的胖身材?他可否能在他遇到坎坷艰险,遇到他的低谷难关,遇到他的痛苦烦闷时,以她一句的爱你,解决所有难题?他又可否在遇到孤单寂寞,长夜漫漫,无人理解的时候,凭她一句爱你,重拾所有的幸福?他又可否在遇到心动少女,遇到美好邂逅,遇到别处爱情,遇到她人执着时,靠她一句爱你就死心不改?他可以么?她愿意相信他真的可以,一切都可以。可他自己愿意相信么?他又拿什么论证他的爱的万能,她能依赖他的爱度过所有的人生坎坷么?若能,她愿意一直爱下去,纵然伤痕累累,纵然青春难在。
因为,她不能不爱他,他如今是她的信仰。但即使是信仰,也得每日与神同在。即使是信仰,也得日日修行夜夜祈祷,才能避免崩塌的那天。人生无常,我们终会分开,或是人为,或是天作,我只想尽力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等你两年半后毕业,学生姿态,懵懂勇敢,还想指点江山时。我已在现实和社会的染缸中摸爬滚打三两年,或已满腹精明,或者被现实蹂躏地去掉了锐气,或是半有所成半有抱怨。届时,我们独坐路边,你谈你的同班同学如何如何幼稚或者可爱,我思考我的老板如何如何刁钻明天的房租如何如何节省,我们或许还是那么聊的来,带着各自的故事。只是,当时的你才刚刚起航,而我已经历经沧海,年华半老,准备抛锚靠岸。我默默许愿,到时候的你可以给我一件花衣裳,一把零花钱,一个盖章的红本子,抱我一起,回家或者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