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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初中是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发生的,除了整天和各位学渣同学在凌晨相约到小吃早点摊上互相交换抄作业。其中和我相约的学渣同学中有一个矮矮胖胖又有点丑的女同学,就暂且叫她李秀莲吧。
李秀莲除了矮矮胖胖丑丑土土的以外还有一个缺点就是笨笨的。我一直用叠词是希望这样可以显得她可爱一点,但是其实真实的李秀莲也一点都不可爱,她所有的生活都严格的管控在她妈的眼皮底下。从我和她做同学期间她都只保持一种发型:斜刘海,长度和下巴持平,大概她妈认为这样不会耽误学习,服装风格也很统一:三十岁以上妇女的运动装。
写完这句话我想了想又不太对,因为我也已经快三十了,而我明明很Fashion。那她当年的穿衣风格可能是四十岁以上。
但是很可惜,即使在她妈的严格把控下牺牲了各方面的精神娱乐和时间,李秀莲依然是一个学渣。她酷爱看各种小说,然后满脸激动的和我们讲书中瑰丽的故事情节,那可能是她唯一的精神娱乐了,但是通常这个时候都会被老师发现她看一些“不三不四”的书本,(那种感觉就像现在的你被发现在看“血殇”“他改变了中国”这种书一样,看来果然是有文化遗传的。)然后拎起耳朵扔到最后排的墙边,受到一层楼过往学生的注目礼,直到放学。
很惨了对不对,可是更惨的是如果她的父母知道了消息,会主动跟老师要求让她在站一天。
虽然她在那个阶段也勉强属于“饱读诗书”,但是因为是学渣,所以挤不进学霸的团队,又因为被家长严格要求不能跟非学霸接触,所以也不能加入学渣的自助团队,独来独往,每次我们接触都感觉自己像是地下党。初中和她的接触就在这样侦查和反侦查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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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没人关心她接下去会去哪里发生什么。可是等我高中开学的时候竟然发现我们两个是特么的一个学校。
这大概是命运的转折点吧,又或许其实早已经转折过了。
初中的时候大家除了考试成绩之外并没有太多其他意识,所以她得以安静的(相对来说)渡过,可是这种潜在问题在高中几乎是突然的迅猛的爆发出来,首先的表现就是他们班基本上所有的男同学立刻组成团队来嘲笑她的长相,后来其他人也加入其中,这大概是一种快速进入社交团体的方式,互相用关于她的玩笑来打招呼,编出了许多自以为好笑的段子。
我深刻的记得其中他们班级中一个男同学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听说你和李秀莲是初中同学,我以前觉得我的世界是黑白的,可是见到李秀莲的长相以后,我立刻觉得世界变成彩色了哈哈哈哈。
我说:哈哈哈哈她确实挺丑的。
这大概代表我可以加入他们的阵营了。
你以为接下来李秀莲会哭着求她的父母帮助吗?不会的,我猜测她的父母会觉得她为什么刚开学就不能和同学处好关系,一定是她自己有问题。她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做,她依然整天低着头看小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其次就是她的土。
在审美意识刚开始觉醒的一堆高中生当中,她一如既往的四十岁运动风在哪里都显得格格不入。虽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我们当时都是更土的乡村非主流的审美,但是我们的衣着在人群中风格统一,而她不。
所以除了长相,她的装扮也为一群刚开学无所事事的高中新生提供了茶余饭后新的谈资。
这种情况到快高三的时候才得到缓解,那时候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再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没有人顾得上她了。高中毕业后李秀莲失去了踪迹,就像初中毕业时候一样,没有人会关心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最后一次听到李秀莲的消息是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有人看见她在我们那里一个大超市里卖蛋糕,说的时候从语气里听不出来是什么感情。再后来我去过那个蛋糕店,没有见到她,大概是早就换了工作。
故事就是这么平淡的结束的。当年的坏人没有得到严惩,受到欺负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好报。
3
我觉得一个人在回忆里承认错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你可以站在现在的眼光看过去,却没有办法真的回到过去去改变这一切。
这些记忆变成了污点,难堪,羞愧,无助,但就像我不会原谅嘲笑孤立我的人一样,我理应承受这种心理负担,我会一直记得对方,而对方甚至早忘了我是谁做过了什么。
就像我不能原谅曾经嘲笑孤立我的人一样,我也不能得到别人的原谅。
我们以前都觉得,成长就是从发现世界其实很残酷,社会不是那么好,生活不是那么好,同学朋友也不是那么好开始。
但是更痛苦的是从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开始。原来当时所有的人都是那么讨厌,而我和那些人其实并无两样。
学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羞愧,学着面对弱者不要那么理直气壮。
还有,学着不要妄图获得原谅。
这才是人生成长要面对的第一步——原来这个世界坏透了,原来我也一样。
Annice,爱毒舌,不治愈。因为我是仙女,爱咋咋地。
也要楚天阔,也要大江流,也要望不见前后,才能对月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