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的北京南站

夏季雷暴天气频繁,往返于京沪的航班延误已经成了常态。在查看了预定航班MU5122近一周的晚点记录后,我摒弃侥幸心理,毅然退掉了今日的机票,改成了下午六点的复兴号高铁从北京回上海。

自从我们公司发布高铁只能报销二等座的恶心人政策,我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乘坐过京沪高铁了,想一想五六个小时缩在二等座里面还是挺累的。这次庆幸自己买到了四个半小时的复兴号,开开心心地来到了北京南站,没有了乘坐飞机的心理负担,感觉这将会是一次愉悦的旅程。

和虹桥火车站一样,北京南站也是密集的人群。然而两个火车站的布局截然不同。我拖着行李箱在大厅区域走了一会儿,发现完全没有通道可以跨越到车站的另一边。北京南站大厅的座椅集中在厅的中间,并且全是联排,毫无空隙。行人只能沿着进站口和座椅之间的通道流动。但这个通道往往被等候进站排队的人占据满了,随着高铁一辆接着一辆驶出,进站口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人群也一直拥挤在所谓的过道中,想通行吗?只能穿越人群,挤出一条路。

好在进展口后方还有一片空地区域,不能直达,绕行还是可以的。当然,后面的风景简直可以称做“独好”。座椅有限,候车的人们也不讲究,就地一坐甚至一躺,甚是舒服。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空位,我拿出电脑想尽快处理一下邮件,等待开机的时间,四处搜寻了一下周围景色。我的左前方坐着一位戴草帽的大娘正在读报,一只脚脱了鞋,架在椅子上,另一只脚脚趾头勾住拖鞋,有节奏地晃动着。面对面坐着一家三口,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黑黑瘦瘦,和父母在打着扑克。右边的区域,三个中年男女正在高谈阔论,烟一根接着一根,争论着时下的各种政策,仿佛对他们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皮肤黄黑,看着有些营养不良的中年男人突然站起来,“呵-呸”朝我们之间的狭窄过道吐了一口痰。我对面的年轻小伙立刻站了起来,速速离开了,不知道他是真的有事儿,还是想要逃离这片污秽。

二手烟的味道阵阵飘来,我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控制自己集中精神看完邮件。不知过了多久,我面前的一家三口已经走了,一位清洁阿姨出现在我面前,把他们座位上的瓜皮纸屑一起堆扫到了我的脚边,我赶忙把箱子移开,虽说我的箱子也已经饱受尘埃的侵袭,但还是下意识地认为她的扫把簸箕会更脏一些。工作强迫症和洁癖一起发作,最终强迫症战胜了洁癖,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的告一段落,我合上电脑,顾不上放进箱子里,迅速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眼看着快要到检票时间了,我就近来到了洗手间。女厕所一向都比较拥挤,据说是因为女性如厕的时间长,整理衣物、反应速度都造成了严重的女厕排队而男厕无人现象。走进去我突然看到一个人光着膀子站在镜子的水龙头前,难道我走错厕所了?环顾四周,确实都是女性同胞啊,再多看了一眼,正是一位大娘在光着膀子,上衣脱了揉成一团放在水池里泡着,手里拿着条毛巾,对着水龙头全身擦洗,头发已经打湿,揪成了一撮,看起来是刚洗完。“这是什么操作?!”我心里惊呼。大娘一人独霸一个水龙头,十分淡定,她旁边的水龙头,不同的人来了又走,没人多驻足一秒或评论一句,大家就如在公共澡堂看见同性洗澡一样毫无反应。这场景让我感到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人们在一个破旧不堪的火车站等候绿皮火车的那种肮脏、拥挤、肆无忌惮,如牲畜般麻木,被人潮推动着随波逐流。

我站在大娘旁边水龙头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大娘毫无畏惧地和我对视,凌厉的眼神和威武的架势,如厕所包租婆一般,仿佛差点就要开始爆粗口,我马上转移目光,不忍再直视。

上火车前准备去买一些点心做晚餐,来到星巴克,原本精致摆放在橱柜里的糕点,也被随意堆叠在收银员身后的绿色大框里,和苍蝇馆子的杂货框看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花20块买一个杂货铺2块钱的小面包,如果说非要认为是品牌认同,食品安全有保证的话,那也还是得看整体的大环境。在这个连空气都充斥着油腻味道的北京南站,实在称不上什么食品卫生。

好不容易熬到了上火车的时刻,排着队,前面两名中年妇女正在聊天。其中一个一身黑色长袖花纹连衣裙,扎着精致的发型,一看便是精心打理和吹烫过的;另一个穿着紧身T恤和并不合身的牛仔裤,肚子上的游泳圈层层叠叠,满头黑白夹杂的头发像是杂草。一开始两人都在说着普通话,突然间精致女问道:“你是上海人吗?” 杂草女马上开始说起了上海方言,以此证明她不仅是上海人,还找到了老乡。于是两人就开始用上海话交流起来,偶尔冒出一句普通话,分享着他们在美国XX地,XX城市的XX经历。

跟着人流往前挪步,突然间我们的队伍不动了,一位男士带着老婆被阻止在了检票口跟前。“先生您的票不对” “什么?我们买的不是今天的票吗?”男人转过头对老婆说:“今天不是8月14日吗?我们买的是15号的票?” 再三确认了好几遍之后,他们终于接受了自己买错日期的事实,把检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做人还可以糊涂到这种地步。”我不禁想道,“如果我买错了票,是不是会觉得自己多赚了一天时间呢?”

随着列车的驶离,我终于感到一丝清凉的空气。帝都的交通枢纽,脏到不可方物,莫名地让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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