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于庭前、树下,沏上一壶春茶,坐在椅子上沐浴阳光,看浮云悠悠飘过。
此时墙角的花还未开放,百无聊赖中,起身从书架上翻出一本落满灰尘的古诗词,拍落书面上的灰尘,翻开变得有些发黄的书页,还好,字迹依旧清晰,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翻看过了,或许从这本书买回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闲置于书架上。
重新坐回椅子上,随手翻了几页,然而尘世喧嚣中,浮躁的内心一直未能平静下来,纵然有心读书,当黑色的字迹掠过眼帘,依旧难以将其摄入大脑,仿佛大脑和眼睛就如同两块同性相斥的磁铁,作用在一起就会产生排斥的反应。
随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再次拿起书本,继续翻看,本想着实在难以入眼就此打住时,余光粗略过一段文字,大脑不经意间像是收到了某种刺激一般,又往回翻,直到那段文字重新映入眼帘,在看到这篇古诗词后,尘封已久早已早已如同一潭死水般的思绪,忽然像是被人投进了一块石子,渐渐地又开始泛起涟漪。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看着这篇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心中不自觉地随着文字默念,那一刻仿佛打开了一扇时空之门,思绪也被拉的很远很远。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到的这首古诗了,或许是一年级,也有可能是二年级,总之是在很久以前,记得那时还是在村小,一所只有两栋瓦房三间教室的破旧学堂,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课桌,写字时稍微一用力便会吱呀作响,老旧透风的玻璃窗外,远远地隔着一条马路,是一片长满油菜花的田野,一条不算宽阔,却清澈见底的小溪从中穿流而过。
或许那时正好学到了这篇古诗,而窗外的风景也正好应景,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发呆,或许思绪早已飞出窗外,想着正是农忙的季节,盼着可以早点放学,赤着脚在长满油菜花的稻田边奔跑,然后在傍晚落日的余晖中,跟在大人的身后,赶着老黄牛朝家的方向走去。然而随着老师的粉笔头飞来,思绪又回到了课堂上,于是不出意外地被点名起身要求背诵这边刚学的古诗。
小时候总是在看向窗外发呆的时候,盼望着长大,盼望着可以在田野间不受约束的欢快撒野。于是当后来学到高鼎的《村居》后,这种愿望变得尤为的迫切和强烈,在万物野蛮生长的二三月,田野间、河岸边长满绿油油的青草,飞鸟掠过树梢停留在电线杆上。在下午的最后一堂课里,坐立不安的野孩子们早已听不进讲台上老师在讲些什么,只是纷纷把头望向窗外,一直到屋檐下那口吊着一根绳子的老旧铜钟被人敲响,还在待老师说下课,坐在后排的人便急不可耐地从后门偷偷溜走。在那之后,你总能在马路上,在田野间看到一群拿着自制风筝的熊孩子在欢快地奔跑。
如果你不曾在乡村生活过,或许你就无法深刻体会到辛弃疾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描写的种场景,不知你是否见过,夏夜里能将黑夜照映的如同白昼一般的月亮,在刺耳的蝉鸣声中,纵使夜已深也难以入睡,等到农忙的时候村里的大人们索性便在这恍如白昼的夏夜,趁着晚间的清凉,在一片蛙鸣声里于田间劳作,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稻田间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后来,学习、成长,去了他乡,一别经年,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见识过了大城市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过年回家时,村里的土路也铺上了水泥,山谷里鳞次栉比的老房子也随着村里老人的离世和村民的外迁倒塌成一片废墟,而后在从废墟里长出的荒草中成为注定被人遗忘的历史。
又过几年,由于种植农作物收入赶不上当下的生活消费需求,村民们便不愿意再靠种田生活,于是后来就连农田也变得荒芜。此后再也看不见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那种美好景象。工业化的发展让原本深蓝色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暗淡,以至于就连恍如白昼的夜晚也再也难以重现。
说到田园生活,就不得不提陶渊明这位开创田园诗派的鼻祖。一开始了解他是通过《桃花源记》,那时读到这篇文章时也曾幻想过自己也能生活在这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远离尘世喧嚣,人情纷扰的乐园,再后来读《归园田居》中“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时,顿时释然,想来这不正是从前生活中的真实写照吗。
在俗世里待的久了,人也渐渐地变得世俗起来,在两点一线,朝九晚五的循环往复间,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复杂,拉扯间还参杂着一丝猜忌,人们将之称为城府,仿佛不耍一点心机,就会被人看透。于是在复杂多变的环境里,这种畸形的价值观便犹如初春的青草一般,肆意地野蛮生长,久而久之,再也不复往日的纯粹和纯真。
不管多么精明市侩的人,到了某个阶段,总会向往自然,向往乡村间简单朴实的生活。所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当人们开始尝试着走出高楼大厦组成的水泥森林,去感受亲近大自然时,也会希冀着在郊外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然后过着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的生活。
在冬来之前,在万物萧条之中,于荒野间修建起八九间草屋,在房前屋后栽种下一片桃李,在溪流边手植几颗桑榆杨柳。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邀上三五好友,一起把酒话桑麻;相聚有时,临到分别,再叮嘱,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虽有心,且向往,然而又有几人能挣脱世俗的牢笼、人情的枷锁。我们或许学不来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决然和洒脱,也当知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的道理,过往如烟逝,来者犹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