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何必当年宠太真

<七律·木槿花>

木槿花开七月寒,朝及暮落露难沾。

因怜香卉千层色,遂把篱䉒竞次看。

岂保芳颜求浩叹,只需暖日艳荒滩。

蝶蜂愁老知何事,毕竟风霜不说禅。

        这是清代郑燮所题《木槿花》诗,诗意浅显易懂,似无注解之必要。歌颂木槿花的诗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可见其花之古老。

《诗经 魏风》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诗中的“舜华”,“舜英”即为木槿花。用木槿花比喻女子的美,即生动又贴切,在农村老家,篱笆院落河边沟渠这种花随处可见,木槿花又被称为“里梅花”,“喇叭花”,“白槿花”,“日及”等。由于此花虽然朝开暮落,然而一树花却可以从七月一直开到十月,不断开放似有无穷开放的力量,故朝鲜人称她为无穷花,并将其定为国花。


“夏至到,木槿荣;四时兴,长相伴。——”汉-戴圣《礼记》。夏至,是木槿当令的季节,木槿繁花渐开,蝉鸣悠悠仲夏。美丽的木槿花不仅可供人观赏,亦可入馔食用,有史料记载,其花味滑,略苦,能解渴,消肿,全株皆可入药。对于能否食药两用,老夫还是有点存疑,但木槿的花苞可以当烟草吸食,老夫倒是亲眼所见。把花苞晒干,揉搓成丝,用纸一卷,便是高档的香烟,比得上现在的芙蓉王和华子。

木槿花虽美,却因其容易存活,且适温性广,导致广泛生长,从而失去了其“珍贵”性。鲁迅说的“物以稀为贵,物以多为贱”用来描述木槿花可谓恰如其分,如果说春秋时期,木槿花用来形容美丽的女子,其地位不输于所谓的《桃夭》,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木槿花便逐渐被淡忘,只剩下了朝开暮落这一个特点,让人感觉去日苦多,从而产生悲观厌世之情。唯李义山说,保容颜远比争恩宠要好得多,其诗曰:

《槿花》

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

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

义山这首《槿花》诗,是对生命的思索和考问,与其把幸福交给不相关的人,想依靠红颜博取恩宠,还不如实现自我价值,把自己装扮得更加美丽,每个人的生命之美不是别人的附慵,读懂义山这首诗,你就读懂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果然蠲得人间忿,何必当年宠太真”。宋金朋说在他的《木槿花》诗中,用反诘的语气拷问世人的反复无常,花还是那花,人也还是那人,对待同一个人的态度,为何前后有天渊之别?短短两句咏木槿花的诗,揭露了世人翻云覆雨,卑鄙无耻的嘴脸。这两句诗跟李商隐的“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有曲异同工之妙,没想到咏木槿花也能写出如此深刻的讽刺诗来,佩服,佩服。

        把槿花写出新意的,还有白乐天,他的这首《白槿花》可谓别开生面,读来令婉尔,兹录如下:

秋蕣晚英无艳色,何因栽种在人家。

使君自别罗敷面,争解回头爱白花。

白乐天是个好色之徒,这点无须避讳,他晚年身体完全不行,还舍不得把他的两个小妾樊素和小蛮放生,年青时更是放浪不羁,同他的好友元稹还争抢过薛涛。写出这种“使君自别罗敷面,争解回头爱白花”也就不足为怪。另无名氏咏《白木槿》两句“凉夜弄清影,缟衣照婵娟”亦别有韵味,亦存留于此。

        老夫查遍几乎所有咏木槿花的诗,除以上别开生面的几首外,其他大意基本局限于其美丽而又短暂两个特点着眼写诗,可谓毫无新意,虽如此,还是有必要引用几首,以飨众友:

《张芬见访郊居》  

唐  皇甫曾

林中雨散早凉生,已有迎秋促织声。

三径荒芜羞对客,十年衰老愧称兄。

愁心自惜江篱短,世事方看木槿荣。

君若罢官携手日,寻山莫算白云程。

《田家乐》  

宋  杨万里

稻穗堆场谷满车,家家鸡犬更桑麻。

漫栽木槿成篱落,已得清阴又得花。

《登楼》  

清  任崧珠

看山不用出层城,几度登临爱薄晴。

云带晚霞无定色,蝉吟夕照有馀声。

疏篱木槿娟娟艳,极浦沙鸥点点明。

笑我题诗无健笔,倚栏敲句愧难成。

《木槿花歌》

明 何景明

朝见花开暮见落,人生反覆亦相若。

夜来白露洒园藿,已是繁华不如昨。

朝花枝上斗绰约,暮花辞枝竟何托。

持花为谢青楼女,镜里容华不待汝。

“花前不用深相惜,底事催人总自忙”,这才是我们对待木槿花应有的态度,花开一瞬,美丽即可;人事繁杂,何须叹息。绽放过美丽,寂寞了时光,生命本来如此,唱一首千年的行歌,人生究竟圆满。

PS:写完木槿花,突然感觉已无花可写,如此,可能要断更一段时间了,也或许突然灵感又来,想起哪种花亦未为不可,命无定数,坚持而已,冰心联云:

世事沧桑人事定,心中海岳梦中飞。


癸卯岁戊午月戊申日记于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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