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6月22号我正式毕业了,随着证书的发放与行李的搬离,我的身份已由学生彻底地转变为了无业游民。通常到了毕业季总是免不了感伤,况且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毕业了,但我的毕业历程颇有些草草收场的味道,很多人没有来得及一一告别,没有来得及留一张合影,因为恍惚中总觉得我们好像还会再见,却几乎都是在不经意中就见了此生大概率的最后一面。省略掉某些仪式,却也保留了了很多期待。
我毕业证到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卸掉了手机知网,以便有更多内存来供我娱乐,我就是这么不学无术。从前我总是想着,等哪天我毕业证到手了,我一定要好好发泄一下这些年在学校积累的怨气,好好总结一下那些年被母校骗过的钱,以及多年未曾兑现的批卷工资,白干的活和没给的钱,好好吐槽一下那些占着职位不办事的,害怕领导却敢欺负学生行政人员还有那些两面三刀的辅导员。从前碍着毕业证还在别人手里攥着就忍忍吧,但等到真的毕了业,那些怨气却真的都随风消散在逝去的青春里了。
怨气真的是没有的,随着毕业季一齐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疼痛。我的毕业季伴随着许多社会热点事件,这在丰富我生活的同时,也催生着新的质疑。
我的毕业季被两大社会热点事件贯穿,一是崔永元揭露演艺圈内幕,二是世界杯开始了。
2
小崔老师揭露演艺圈内幕的新闻近日里搅得人心不宁,有的人不宁是因为怕得睡不着觉,有的人比如我不宁是因为迫切地想要看结局,因为这件事多多少少会牵扯到我们每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但其实最开始我对这件事,是持有很多怀疑的,小崔老师好似一个战士般英勇无畏,他满怀愤恨地为我们揭露那些我们心知肚明却令我们敢怒不敢言的现象。但最开始,我觉得他是出于私人恩怨,我曾认为他是借着大众对既得利益者的愤怒来替自己抱复私人恩怨。但随着事态发展,我真的只想祝愿小崔老师健康平安!
小崔老师这么决绝得近乎不给自己留退路地揭露现实,甭管是真的为了社会的公平正义,还是仅仅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一腔怨气,他真的能获得他想要,或者我们想要的结果吗?根据以往的现实经验,最终结果很有可能是随着吃瓜群众的关注度下降而不了了之,真正的作恶者很有可能再度逍遥,永不露面,而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会被推出来挡枪。所以,他的行为,他的一腔孤勇真的有意义吗?
就像年初的时候,新浪被上面约谈,称如今的热搜绝大部分被娱乐明星占领,有着极大的炒作嫌疑,而最应当被大众关注的事件新闻反而无法被广大群众知晓。于是新浪紧跟步伐,出了一份买热搜艺人名单,严厉谴责买热搜的无良炒作行为。但这份名单中的艺人热搜关键词,我这个网瘾患者,竟然一个都不熟悉。很明显是包年大客户惹不起啊,又不得不对上面有交代,于是,只能挑一些得罪得起的人来背锅了。
那这次呢?这次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会是一场盛大而清明的惩恶打假活动吗?很多人并不是单纯地吃瓜看戏,而是想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有反骨的,有敢于突破传统的勇气,拥护新生事物,我也清楚发展必定伴随着牺牲。可是这一次,我却对发展的价值产生了怀疑。如果发展的代价是伤及无辜,那它的价值会不会也因此打了折扣?但我们不可能拒绝发展,拒绝一个更加清明的世间。
我们的今天,我们过去的历史,那诸多不可言说的角落里,藏着许多秘密。这世界上的很多事,都徘徊在可说与不可说之间,那平衡的尺度,在每个人的心间。比那一抽屉合同更可怕的,是人心的失衡。有些恶是不可能被完全消灭的,我们要做的,只是让眼睛和心更加清明。这世界本就不是黑白分明,但人心不可以。
很遗憾我的童年没有实话实说,我们见识过很多毒舌,也见识过许多犀利,但很多人的毒和犀利仅仅是为了显示自己特别,也有很多仅仅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自圆其说而玩的文字游戏而已。
3
在小崔老师的一腔孤勇之余,世界杯还在隔壁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比精彩的球和体育精神传播得更广更快的,是各式各样的段子。但我并没有去认认真真地看一场比赛,因为,我真的不懂体育,再者,我也真的不喜欢体育。
我一直都觉得,竞技体育应该也属于文化范畴,它是人类文化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它和音乐、美术等艺术形式一样,都是人类生活与精神风貌的反应。奥运会源自古希腊,我们从希腊神话和荷马史诗中也可以窥见古希腊人的精神风貌,他们格外崇尚人的力量和健美的身躯,他们热爱战斗而重视荣誉。
人们为什么需要体育,为什么要有体育比赛,人们又为什么爱观看体育比赛?很显然这并不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为了争夺冠军。人性生来就不健全不圆满,善恶交织,并且常常充满原始野性与破坏力,客观来说,人之初,还是恶多过善的。因此,我们需要接受文化知识,接受方方面面的教育,因为我们要学习这个社会的规则,做一个文明的人。但我们隐匿在灵魂深处的那些原始的力量,那些原始、野性而躁动的破坏力依旧潜伏在灵魂深处的角落,因此,竞技体育可以用一种正当的、健康的、公平的游戏一样的手段去消耗掉那些人性中的好战因子。
他们是运动员,他们是世界冠军奥运冠军,他们具有国家属性,他们自带英雄光环,他们是传递体育精神的人,也是体育精神在当下最直接最全面的体现。
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一件事是圆满的,没有一件事最终的结果不背离初衷。想来气愤却又无奈,但现实就是永远也无法圆满,在当下的现实中,体育真的很大程度上背离了初衷,体育,以及一些很多著名的,受人喜爱的运动员身上,都存在着一种骇人的残缺美。体育赛场,自成世界,自有方圆。但这个世界是一个相对理想化的世界,成王败寇或许过于残酷,但胜在公开而透明。下了赛场,运动员的光环真的少了一半,他们从小便为了那一个遥远的目标,为了几场比赛而透支了整个青春和健康,而他们其中,只有极少数优秀的才能被人记住,才能靠成绩赚钱好的生活,他们其实跟很多学生或艺术家一样,始终活在象牙塔里。等到他们出了塔,带着自己用命换来的荣誉,满心欢喜地接受众人朝拜,却对外面的世界,外面的危险,外面的规则一无所知,等到他们因此而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被外界耻笑时,承受这一切的又只有他们自己。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功利的,并且早早就为了成绩而停止了文化教育,所以他们身上的体育精神常常也是功利的,正因为这样,下了赛场,这种精神就消失殆尽。我们都更愿意相信,体育精神就只是纯粹的体育精神,自由竞争,公平正义。而事实证明,体育精神很多时候也不过是食色性也。希望有一天,体育能不背负那么多期望,能卸下国家属性,能真正回归到一种和谐的、灵肉统一的自然状态。
《白鹿原》中黑娃的悲剧根源,便在于他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文化教育,所以他无法正确地认识周遭的世界与自身的处境,所以他才会走上歧途。
此时我又想起了北岛的那首诗:“在没有英雄的时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
4
我的毕业季,是又一次迟来的成人礼,十八岁时太过青涩,那会的毕业季是生理性的成人礼,那时,我们离真正的成人还长路可期。这最后一次毕业季,我也依然觉得自己还无法在生活中独当一面,我头脑中的观念还处在一种悲怆的裂变中,退一步是毁灭,进一步是新生。我匍匐在世界的角落里,倾听大地深处的震颤。外面的世界都变样了,谁还有心情夜夜观赏花好月圆呢?
在这个人生中的灰暗时段,我频繁地怀疑自己,质疑周遭,对很多从小被教育的道理产生怀疑。这个世界有它自身的运行机制,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我们依旧希望邪不压正,依旧希望哪怕恶不可能被完全消灭,我们也依旧要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只有这样,世界才有希望。我们常常没有条件真正放逐自己去追逐诗与远方,但我们可以通过观察周遭的人与事来满足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我毕业了,我不再是学生了,从今往后,我面对的将不再是书本,小说,老师和同学,我将要面对的是大千世界,是社会的优胜劣汰与种种并不清明的现状。在某一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崔永元,徒有一腔孤勇来面对着这个荒谬的世界,或许无力,但决不放弃。又在某一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孤独的濒临退役的运动员,赛场外皆是黑洞,我仿佛置身于楚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