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公,你太不厚道了,用一篇看图作文就让我从千里之外比湖更南的南方(哦,你们当时被贬的官员最不愿到的蛮荒之地)来一睹这座被人不知说了多少次、被人上了无数次的楼。当然,这不能怪你,你老人家用划粥割齑把自己练得文墨精通、文思泉涌、文采飞扬。当年你接到滕公的邀请,便留下了这篇现今不知多少学子不得不背的散文。说实在的,很多学子都有个梦:希望你当时大脑短点儿路,只写:“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嘱予作文以记之,予曰:不记。”你没有向他们的梦想出发,不然这岳阳之楼也早被强拆灰飞烟灭了。
其实在你离开好久好久以后,有个叫朱自清的家伙也干过类似的事,他用一个烂泥塘写了篇活色生香的《荷塘月色》,看来他对你的向往之情也如这洞庭之水浩渺无边。也如你的风骨,硬!面对美国的救济粮,他宁可绝食。可见先生之风,真是山高水长呀!
原谅我,既没有骑驴骑马乘船、更没有步行而来,我带着黄口小女坐着可一日万里的高速列车赶来走马观花。对了,这是我们现代人的出游方式之一,我们多数人没时间也没境界只深入领略一处的风情,到了某地只要摆个搔首弄姿的“铺丝”,或45度仰望你们也曾见过的天空,当然你们那时的天空更蓝,或稍低头含着笑,“咔嚓”一声,便留下万种与景致合体的风情。瞧,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形式的风靡。哪用像你们,画张画都不知画到何年何月。好了,无用的话少说,进入正题。
掏出银子,哦,不,是人民币换得入场券,还是你们好,去啥景点都不用门票。我们现在虽然没有搞“圈地运动”,但我们搞得比清朝初入关时的“圈地”还出色。糊涂话,糊涂话。
进入那写着“巴陵胜状”四字牌匾的门后,没有见到“淫雨霏霏”的景象,也没有见到“春和景明”的景象。因为没下雨也不见太阳公公,见到的倒是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雾霾。虽然不太浓烈,但也搞得戴着如啤酒瓶底般厚近视镜的我愣是看不清湖面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能见到的只有江边几艘懒洋洋、钢铁铸造的大船,为什么停泊在此?真心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因为“浊浪排空”而导致的“商旅不行”。对了,这应可以算得上是“薄雾冥冥”吧。可“虎啸猿啼”呢?开玩笑,这山中珍品岂是我们现在能随便就可见到的,要见也只能到动物园里去了。何况现在哪有它们吓我们、吃我们的份儿,现在它们的身份只能扮演餐中物的角色。你们那时“伴君如伴虎”,我们现在是“伴虎如伴猫”,在动物园里还有人直接想去找老虎合影呢,牛逼吧?
倒是湖边的墙有点儿古典的意思,虽然也是近年来重修的,但我喜欢。既然远的看不清,那我只好带着小女往其它去处。不错,很舒服,不用贴着别人的肩膀或踩到他人的脚后跟。
许多柳树的枝条不放过一点点风来的机会,把自己尽力地左右摇摆,想引我们去折上一支。不好意思,柳条们,庄重点儿,别招摇,我们现在不再流行折枝相送了,只要说一声“拜拜”连手都懒得挥就很有礼仪了。文正公,你与好朋友滕公相别时,你们可曾破坏树木?小心罚款呀!
对了,他重修的岳阳楼,在他修之前,修过好几次了,这些你是知道的。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在你们大宋之后的各个朝代也修过好多次。什么?我大宋之后还有其它朝代?当然有,你不是写过一首“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吗?世界总是在前行的嘛。不过,除了那个叫唐的朝以外,我还是最喜欢你朝时的风格,主要是你们的第一任董事长老赵干了一件前面的朝、后面的朝都没干过的事:杯酒释兵权。搞得有些专挖历史八卦新闻的史学家称之为“官家不幸文人幸。”也不怕被那些个百无一用的玩意儿们的妖言弄个樯倾楫摧。嘘!禁言,禁言。反正就是有叫人心神为之向往的感觉吧。
双公祠里记载了你和滕公的情谊,用我等现在鄙俗之人的说法是:基情。当然,以你们的胸怀岂会放在心里。想那时贵朝虽然已是地球之上我为最,但你们心里依然以苍生为念,因为你们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叫气节的血液,肌肤里展露的是士大夫的精神。
又囫囵吞枣地瞧了一下三醉亭、龙飞凤舞的诗帖碑,哇!好多威风凛凛的大干部的墨宝,可惜我这拙眼无欣赏之水平,真是罪过。与你文中提到的那座楼越来越近了,竟没有我想像中激动,似乎早来过一般。看见了,就那么三层,一点儿也不雄伟壮观,还好有着你们那时的飞檐琉璃瓦、栏杆木板窗的半丝影子,仅此而已。呆板木讷,少了几分说不出的气息。不管了,登斯楼也,没有去国怀乡,没有忧馋畏讥,满目里,仍是刚才所见的雾霾,感极而更觉文正公笔下之言语中所含的公心之阔,这一定是你的心声吧?
好吧,在为数不多的游人在这拍拍那拍的时候,我,缓缓地把您的《岳阳楼记》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吟诵着,在雾霾深处,我细小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不是您的影!而是——在湖边摇曳的长长的水草里穿梭着或白或金或黑或红的鱼儿;沙地上走着的、伏着的、叫着的、啄食的鸟儿都悠闲自在极了;那张若虚的“江畔何人初见”的月也居然复印在了只保留了纯纯的、深深的蓝的天空里;渔船上荡起的是阵阵的我虽然听不懂的岳阳方言的歌声,但宛若流水般清澈,自然的嗓音里有着欢乐的满足感——绝对的宋朝好声音!把酒——我已和杜康一刀两断了,这玩意儿虽好,但易让人犯浑,还是和它作别吧;风,在我满是汗水的背流过,不大,可是舒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这江边住下——还是想想就算了,毕竟人的心血一少,就易哀叹“日暮乡关是何处?”
站在这范文正您所描述的可观洞庭湖风光无限的岳阳楼上,我既没有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资格,也没有“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怀抱。您这活不好干,可不是吗?“是进亦忧愁,退亦忧愁”,整猪八戒照镜子这种事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那你来这干什么?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有这个境界吗?
不是在寻吗?您那么高洁的人不也时时在找伴吗?
啊?
您不是“吾谁与归”吗?
下楼,只见一只只剪刀手与一排排或白或黄的牙齿在楼下比酷。
谢谢你,文正公。你知道君山在哪吗?
刘禹锡笔下的君山?
是的。
对面。
看不见。
如果只是要看见,你在家看个图片、看个电视不就成了?
好吧,我还是带着小女去寻找白银盘里那颗秀丽迷人的青青的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