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现代人,在接受教育之前也很难说对当前社会抱有现代科学的认识,科学作为一种从零开始接受的知识,其成功便来自于对直接的现实认识的精妙的和富含内部逻辑的解释方式,这种解释方式自发的赋予人改变现实的方向,并最终形成令人耳目一新的对现实问题和需求的解决方案,比如各种现代科技产品。为什么科学知识拥有改变现实的力量,是否社会科学乃至哲学的问题范围内也能形成类似的理论体系呢,这就需要从科学理论本身的特征开始考察,思考社会科学理论究竟应当是什么样的。
科学理论的出发点是对客观现实的直接描述,但仅仅描述现实或者单纯换个样子是实现不了理论改造现实的特性的。所谓理论的抽象就是获取与现实有关的概念,这些概念可以广泛运用到多样的场景中,并且基于有限的概念关系,就可以实现对现实的精准描述。理论的研究对象并不只是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而是一切可以认知和分析的现实问题描述,或者说优异的理论描述,令本来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也变成了清晰的物质存在。
因此物质和意识的划分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其都是可研究的对象。就像自然科学通常描述实物存在,为了跳出这种思维惯性,可以考虑魔法理论是怎么发挥影响的,因为魔法显然是现实中不曾发现的力量,但人仍然可以构造魔法理论,并想象各种类型的魔法及其使用方式,并且基于人造的规则来争论各种设定。虽然魔法理论似乎脱离现实,但明显是可以被人理解认知,并影响人的思维和行动的,这就得到了理论与人相互作用的方式。类似的,对于各种社会科学中的人造规则,比如宗教、法律、道德等等,也可以通过考察其与人的行动的关系,来建立与自然科学类似的理论体系。
构建理论体系的出发点就是将已知的哪怕是最简单的内容整理确定出来,就像物理学最初只是考察物体运动这种司空见惯的问题。我们应当认为有限的文字叙述就可以让人建立对问题的认识,并理解能够如何处理货解决问题。简单而又不过于简单,如何基于尽可能少的概念或规则,可以实现尽可能符合要求或期待的结果,是确定理论是否有用,或者能否发挥奇迹般作用的基本思路。对社会运行的很多认识,都是从日常经验中自然而然得到的,如果不想被思维惯性禁锢,就需要明确究竟是基于怎样的思路来看待问题的,其中最主要的也就是单纯而具体的知识或认识。
对于社会科学来说,思维方法的起点显然就是从个体的行动方式到群体的构成方式,这与考察大量分子组成的物质的特性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自然科学理论虽然看起来是在描述物质世界,实际上是令人掌握了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并发展出通过行动干预现实的方法。对于社会科学也是类似,社会科学理论通过影响人对社会的认识,制定或遵循某些社会的规则,或者利用自然的理所当然的规则。理论由语言符号构成,语言是对现实世界的抽象认识,人可以通过语言来思考,并根据语言描述来规划自己的行动。这种理论与人与现实的互动方式是任何理论的基础,同时我们也就可以得到社会科学的逻辑层次构成,如下。
除了依据逻辑层次来确定理论的内容构成外,还可以根据理论的应用主题来确定理论的必需内容,有时这种方式更容易理解。社会科学理论可以分为理论部分和应用部分,应用部分是熟悉的各种社会学科,而理论部分的构成需要耗费更多的心思。理论部分可以分为个体理论和群体理论,在逻辑层次上是相互发展的,个体理论专注于语言符号对人的思维和行动的影响,群体理论专注于如何根据个体的特性来设计群体的组织形式。个体理论分为学习理论和心理理论,群体理论分为教育理论和社会理论,这四种应用划分也是相互联系和发展的,比如教育中知识的分化带来了社会的分工。
但这四种应用理论划分并不只是第一印象那么简单,而是包含有更为精细的内部逻辑和思维方式的,过于简洁的概括往往并不足够反映完整的理论方法。
学习理论实际上是语言信息对人直接影响的归纳总结,依赖于对具体认知到的事件的考察和时间轴上的过程分析。学习理论的核心是效率,这需要通过对人的时间规划来实现。学习理论包括过程理论和知识理论,原则上可以获得对任何学科的过程分析和学习规划的能力。学习理论到教育理论的发展是自然而然的,教育理论的目的是分析各种形态的教育形式并拥有设计所需的教育形式的能力。过程理论可以发展成教育中的课程安排,知识理论可以发展成教育中的教材编写等。
心理理论与学习理论的区别在于继承了基本方法的基础上,发展出另一种层次的对人的行动的描述方式。在学习理论中,信息和概念的联系以及知识体系的建立是自然而然的,但对于心理理论,我们需要考虑情绪对人的行动的影响,这是另一种层次的抽象,其核心是冲突理论,即人的行动驱动力,人想要做什么期望做什么,并被怎样的力量推动着。冲突理论是一种动态理论,在时间轴分析上是多种原因带来多种可能结果,或者说概率性的。与冲突理论相对的是稳态理论,主要用来描述心理系统的整体状态。
学习理论和心理理论的区分也可以从背后的方法论或思维方法来理解,与其最为贴近的是物理学中的两种力学分析法。一种是受力分析,就是将问题中所有形式的力列举出来,并直接的描述其相互关系和对物体运动的影响,虽说力本来就是为了描述运动的一种抽象。另一种是能量分析,也就是通过考察物体运动中的某种特性的变化,不同的能量相互转化,而动能反映为物体的运动。能量分析包含对稳定状态和不稳定状态的区分,不稳定的物体倾向于发生运动,也可以认为不稳定的状态是高冲突的状态,例如势能的存储。
这种思维方式的区分也带来两种对语言符号描述的分析方法,一种是置换分析法,即对于特定的语言描述,如果其看起来晦涩难懂,我们可以在保留基本结构的基础上,将其中某些概念置换为更容易理解的概念,并保持我们对整体含义的直观感受不变。这利用了语言描述的冗余性和基础概念的泛用性,基本可以解决大多数难以理解的语言哲学。但这种方法的前提是,拥有对现实描述基础思维方式的把握,最主要的同时也是最常用的。
另一种是发展方向分析,也就是为了理解某句语言描述的功能作用,将其主要的发展可能性列举出来,并将其作为某些概念或观念的定义方式。这种方法非常适用于对意义或价值等捉摸不定问题的分析,因为问题的解答基本是有限和固定的。有了这两种方法,基本所有的哲学叙述都会变为单纯的分析材料,同时也能深刻理解为什么有的叙述是有用的,有的叙述只是无用的重复。这也是为什么科学能够改变现实,而更多的哲学思考只能作为思维的锻炼。
教育理论的获得意味着教育问题的解决,教育问题的解决并不是所谓的提出某种理想的教育制度,而在于教育理论本身被所有参与者所掌握,教育者和学习者可以在对各种教育问题的清晰认识中,相互配合获得最佳的教育实践过程。这涉及到科学理论的精确复制特性,就像快餐连锁店一样,如果只凭人的感觉或经验是无法影响整体的教育产业的,但能够被容易的学习推广和使用的理论,可以轻易的实现产业化的教育方式提升,从而真正改变教育的形态。还有一点要注意的是,理论的作用不是提出某种理想,而是能够分析和解决各种问题的工具,任何形式的教育形式或其中的问题都可以基于教育理论来处理,同时基于教育理论也可以对教育形式进行按需设计,既可以设计某种更为理想的教育形式,也可以在保持当前教育形式的基础上专注于解决其中的不足和问题。
关于对理想教育形式的设计,可以简单叙述一下。相对于教育者广播式的叙述知识,掌握教育理论可以实现对所有学生的所有学科进度的实时把握,并包含对其中各种问题的妥善预计和解决方法,熟练的理论可以带来即时的求解,这也依赖于对学习过程的定量化。所有的知识课程经过模块化设计并在时间轴上实现最佳流程化的学习规划,进而实现能力的高效培养。在其中需要考虑最佳的效率和有用知识的传授,这都依赖于教育理论中的基本思维工具。学习理论和心理理论都被用来解决教育过程中发生的各种问题和阻碍,这也是理论层次性和相互逻辑关系的体现。
虽然教育问题已经解决了,但这种解决是不完美的,大概也是不可能完美的。难以逾越的问题一个是人的发展过程的不可控性,或者说从概率上来说只有少数人能获得最佳的教育成果,理论的优化只能改变概率上的分布。另一个问题是教育为社会分工服务,所以所有的分工总需要一定的人去做,人的发展的选择也不是自由的。人的概率性和筛选性的相互结合,使得或许我们把教育搞得更差一些或许更有利于实现更平均有效的筛选,从而配合社会分工对教育人才培养的需求。当然从理想上来说教育并不应过于摆烂。
谈论教育问题的解决的目的,在于我们可以从中考虑社会问题的解决方式,也就是所谓的理想社会形态是什么样的。习惯上我们认为社会形态遵循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方向,并认为某种理想社会是人类奋斗的目标。不过同教育问题类似,我们需要的不是理想的画大饼,而是获取有效理解和设计社会形态的理论工具,并且让理论被社会中的成员容易的理解和使用,这也是一种理论影响人并影响现实的流程。基于感情色彩的划分比如奴隶封建资本等可能便于感性上的理解,但从客观性上来说是应当摒弃的。对社会形态进行分析的方法还是继承于前面提到的基本方式,首先就是直接的描绘社会的构成方式。
例如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我们经常使用的名词,生产力准确说应该是生产能力或者就是产量,而力更多的时候指代驱动力。这是基于置换法的名词的标准化和性质理解,从而更加简洁和直接的理解问题。同时生产关系也不是人与物的关系或者角色扮演关系,而是更贴近于社会的组成形式生产形式分工形式产业构成等,或者看成生产方式更好,虽然关系和方式是同类型词,但前者过于泛用容易影响对概念的把握。很多时候人就是在耗费精力制造概念上的模糊性并耗费精力分辨各种模糊的概念,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哲学既晦涩难懂也没什么用处。
社会或者群体的现实分工构成是对各种社会形态最直接的描述,或者说科学理论倾向于描述现实而不是遵循某种意识形态。与之相应的描述语言有两种层次,一个是不同的人和群体花费多少时间做了什么事,也就是基于时间规划和分配的方法。一个是基于产品的产量,价格,货币的数量,以及这些量化概念的变化和对应的实物在现实中的周转。虽然也可以建立更抽象的语言描述比如价值体系,但如果其难以理解和定义,还是有必要回到基本的时间规划和实物的量化分析上。价值体系更接近于驱动力分析。
例如对于苏联社会的分析,我们只关注其花费了多少人力在重工业或轻工业上,而不关注其宣称其是什么社会制度。当然无论是对宗教的信仰,对科学的信仰和对理想社会的信仰,都是可以在另外的层面进行考察,并了解其是如何影响个体和群体的行动方式的,但对于社会形态的基础分析是不必要的。同时对于低级和高级的社会形态,农业为主社会,工业为主社会或服务业金融与信息社会等叙述更为直观,并可用类似的方法来理解和分析。例如我们可以考虑生产能力上的剩余,但这些剩余不足以分配给所有人,所以必然会向少数人集中,而少数人借助剩余的力量来维护剩余,从而实现某种稳定的社会形态。这里不使用剩余价值因为会引起不必要的模糊,不过可以了解的是,对剩余的管理至关重要,并且可以还原为基本的语言叙述比如时间规划或产量分配上的问题。而社会中的所有资源都由人来管理,也往往会带来不可避免的问题。
现代社会的生产能力很高,原则上只要群体中的少数人工作就可以维持所有人的基本生存,但社会仍需要所有人进行工作,而这些人在做什么,影响了社会的具体形态和发展水平,人也拥有更为丰富的生活或更为单调的生活。除非人力完全被机器代替,对未来社会的发展仍然要考虑多少人花费多少时间做什么的问题。因此理想社会的问题依然是人应当花费多少时间工作,以及社会应当选择更高的生产率以及资源消耗还是较为打折的生产率,这也是社会构建中难以逾越的限制。例如,计划经济比市场经济生产率较低从而在竞争中处于劣势而使人倾向于选择后者。或者一个企业如果采用较低的生产率或人员工作更少的时间可能会在竞争中难以生存。其中挑战极限和保留能力的选择,往往不能如人所愿。主动构建宽松的社会还是被动接受大规模的人力替代,未来社会会是哪一种呢。
不过我们也可以从个体理论出发,进一步关注人的生存状况。比如从人的心理和行动出发,理解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效率差别的来源。或者基于人的记忆和社会关系的远近集合,来理解局部社会的自发运作方式,进而理解市场的自然调控作用。或者人类衰退后的社会,如果生产力掉的很低,人类会回到较为低级的社会,这时道德会也回到较低的层次还是仍能维持较为和谐的社会运作呢。现代社会的道德水准与和谐性很大程度是教育水平提高带来的,历史上的低级社会并不仅仅是生产力较低,也意味着教育水平和道德水平较低。虽然在一二战中人类的道德水平就很低了,但未来会是怎样也是不得而知的。
上面只是简单谈论了一些社会形态有关的问题,社会理论可以用来分析各种不同类型的社会,也能提供改造和设计社会的思路和工具手段。我们再回到社会科学理论的构建上来,这并不是一个抽象的问题,而是一个现实具体的问题。比如,我们是否可以将所有必需的社会理论按其内在的基本逻辑,汇集在一本书之中,并像科学理论那样可以发挥最大的实用性。这涉及到对知识的压缩,也是知识体系的基本特性。这其实回到了教育理论中的教材设计部分,教材设计依赖于知识理论,知识理论依赖于记忆理论,记忆理论依赖于信息理论。记忆和思维很多时候是通用的,记忆理论中最基本的是什么?是记忆的存在形式,或者说信息结构可以被相应的物质载体结构来实现。
前面已经看到,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思维方式是一脉相承的,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从中提取共性建立抽象,并实现基本思维方式的复用和泛用。从理想教育的知识规划上来看,可以用完全对称的方式建立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计算机科学的从最基本的概念到复杂体系的构成过程。实际上每个独立学科都可以进行类似的思维方式构建,不过这三者更加基础一点,内在联系也更加明显一点。从中我们可以直观的看到人是如何形成成熟的思维方式和获得理解现实的能力的,而不是只凭借经验而来的感觉,这种能力也是现代科学能够发挥其巨大作用的基础。这三者在理想上可以看做是相同的信息结构套上了不同的符号界面,不过实际上我们依然需要具体的理论更加直接和简洁的适配具体的现实问题。
要构建社会科学的理论体系,可以参照自然科学的结构形式,例如我们所谈的社会科学的基础理论,相当于自然科学中物理学的地位,而个体理论和群体理论本身是从理论到应用的方向,就像理论物理和应用物理。虽然教育和社会理论都属于应用的范畴,但我们仍然需要构建更具体和百科全书式的社会学应用学科,就像化学在自然科学中的地位一样。虽然目前我对基础理论的结构比较熟悉,但要构建知识指导性的社会学基础体系,或者说编写一体化的教材,大概需要花费非常多的精力,有人对此有兴趣吗,这种事说到底是不得不做,总要有人来做的事。至于更加应用的社会科学学科,比如经济学政治学等,保持当前的状态大概也没什么问题,但其中所用到的思维方式,也需要重新审阅一遍吧。
最后的问题是,这种理论体系的构建能够带来什么,是否能够像科学技术那样发挥难以想象的力量,是否能让群体的思维方式得到跃进,从而改变社会的形态,或者说,高级社会的人如果在低的生产力下会如何维持社会形式。这些问题目前还难以想象,但现在可以做的已经很清晰了,那就是遵循自然的理论体系构建方式。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人去思考和解决,但对人的改变或人接受知识的方式始终是从无到有的,不能直接降临到高技术的社会生活中,理所当然看似理所当然,其实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