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不再,懵懂依然
1
10月中旬的南方,几场秋雨过后,凉意渐浓。前几天还开着冷气的房间里,闷臭味还未散尽,鹿漫天打开了客厅的大窗户,一阵凉风拂来,嘴角的沟壑加深了许多,风中夹杂着一股青草香,对住在楼层高处的人来说,闻到这个气味真的很奇怪。纯白色的窗帘被风撩起,像极了少女飞舞的秀发。
明明是正舒适的天气,鹿漫天却手脚冰凉,她侧躺在沙发上,用脚趾夹起脚边的绒毯子,娴熟地甩在自己腿上。沙发是木质的,由于天气转凉,配套的沙发垫正好派上用场,柔软细腻的正合了鹿漫天的意,这种惬意让她觉得眼皮变得沉重,不一会儿,空气中只留下风的轻柔和呼吸浅浅。
楼下,有许多人聚集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条长长的警戒线将人群隔开,一块浸透了鲜血的白布静静地躺在中央,有些突兀。浓重的血腥味依旧挡不住人们的好奇心,他们如嗜血成瘾的鬼,兴奋地露出自己贪婪的獠牙,鹿漫天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纷纷回头,死盯着自己流淌的血液,恨不得马上咬穿她的喉管,将她的鲜血一饮而尽。过了不久,一个身影从空中狠狠砸下,吓得人们四散而逃,那个一跃而下的人穿着复古又不乏时尚的碎花长裙,鹿漫天早上还吃着她做的早餐,笑意盈盈的样子实在让人联想不到这种残酷的场面。
“妈!”鹿漫天的声音悲伤而绝望,宛如一把匕首,划破天际,响彻苍穹。她逆着人群奔跑,终于来到那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两个人身边,踏着地上的鲜血,无助,无望。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而裙子被染得格外鲜红,正是她最讨厌的颜色;那天,人们都盼望着能和家人在月下团圆,而她与家人的团圆在那一天永远画上了句号。
窗外下起了雨,气温更低了些,风还在吹着,雨透过窗户飘进屋里,不偏不倚地落在鹿漫天的脸上。多亏了那几点冰凉,让她提前从噩梦中醒来,但眼睛仍闭着,清了清嗓子之后,她慵懒地起身,两边眼角还留有泪痕,眼泪将她的眼角睫毛粘在一起,痒痒的。
父亲生前养的鹦鹉还在,但是它已经不愿说话了,也许是父母将它的活力也一并带走了,剩下一副苍老无趣的躯壳。家里的陈设一直保持着原状,不是鹿漫天不想重新摆设它们,而是它们已经被弄得近乎完美,再不需要多余的变动。
鹿漫天长舒一口气,用手掌搓了搓脸颊,走向茶几,捡了几颗她最喜欢的奶糖,悠悠地打开电视,吃了起来。南宇太送的巧克力还原封不动地放在茶几上,盒子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前段时间破了一桩大案,作为贡献最大的功臣,上级批给了鹿漫天一星期的休假时间,这才假期第二天,她就已经觉得无聊得不得了了,整天不是看综艺节目就是睡觉,压根让人联想不到,一个优秀的刑警居然也会有这么堕落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播着搞笑的综艺桥段,不久之后,屋里就响起了某人夸张的笑声。
2
卫母正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鲜香,多种香味的碰撞,挑逗着卫里的嗅觉。
“你别吃了,我端出来一盘,你吃掉一盘,漫天来了你让她舔盘底吗?”卫里的不雅举动被卫母逮个正着,她用力拍掉卫里伸出的邪恶之手,然后用力揪起卫里的耳朵。
“这倒是个好主意,”卫里揉了揉耳朵,又说到:“妈,鹿漫天上次把你儿子打得鼻青脸肿的你忘了,你对一泼妇这么好,对得起你这个听话乖巧帅气迷人的儿子吗?”
“你还敢提上次的事,你丢不丢人啊,要是我,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鱼!还有啊,我可警告你,要是再敢对我的儿媳妇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我可饶不了你!”
两个月前,卫里当着南宇太和蒋文习的面笑话鹿漫天胸小,结果被鹿漫天一顿狂揍,两天都下不来床。像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东西,卫里硬是把它当成笑柄,最后还是自己受罪。
卫里没有再和母亲顶嘴,而是乖乖地按照母亲的吩咐,去叫鹿漫天来家里吃饭,原本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卫母非要卫里亲自去,她给出了一个绝对权威的理由:“漫天是我儿媳妇。”这句话对卫里很奏效。
“宇太,快来我家,家里的食物已经泛滥成灾了。”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听到一声“好,我这就去”。
鹿漫天住在一栋稍旧的楼里,房子是爸妈留下来的,这栋楼一共七层,没有电梯,而她家偏偏住在七楼。卫里好不容易爬上六楼,在楼道口就听到了一阵恐怖的笑声,他在门外呆了好长时间,犹豫着要不要进门。笑声一声盖过一声,把他敲门的声音都淹没掉了。
“她也算个女的?”卫里自言自语,无奈地摇摇头,掏出自己很久以前就偷偷配好的钥匙,小心翼翼地准备开门。要不是路过的人认识他,他可能会被当成小偷。
“卫里,干嘛呢?鬼鬼祟祟的!”背后突然有人在说话,这给卫里的心脏一阵暴击,吓得他差点就瘫在地上。
卫里捂着胸口,回过头去对那人尴尬地呵呵笑,说:“还能干嘛,来找鹿漫天呗!”
那人当然知道卫里来找鹿漫天,只是故意逗他,然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一脸色情地离开了。
一开门,鹿漫天的丑态就全被卫里看在眼里了,她时而蹬腿,时而拍案,笑得不能自已,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卫里挠挠头,一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地走近鹿漫天。笑声在卫里挥手拍响鹿漫天脑瓜的那一刹那凝固,等卫里回过神来时,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不明智的事,还没等他收手,就被那个从沙发上跳下来的人伺候了一记过肩摔。
一阵闷响之后,卫里躺在地上,一手扶着腰,挣扎着,表情痛苦到扭曲。
“你个狗日的,你到底背着我偷偷配了几把钥匙,小心我把你抓起来。”鹿漫天居高临下,俯视着卫里,这是第三次从卫里那里没收她的家门钥匙了。
“鹿漫天,你个狗日的,你还是个女的吗?你就是个泼妇,男人婆!”卫里吃了亏,当然不会示弱,他吃力地站了起来,连忙把钥匙揣进前边的裤袋里,料想着鹿漫天肯定不敢伸手去拿。卫里的举动印证了蒋文习曾经说过的话:卫里就是皮紧了,想讨鹿漫天打。这句话说得绝对正确。然而,鹿漫天不吃卫里这一套,在卫里一不留神的时候擒住他的双手,扣在背后,然后又将他整个人抵在墙上,轻松地拿到了钥匙。
被鹿漫天这么一折腾,特别是被摸到了稍敏感的部位,卫里有些脸红。
“我妈等着你吃饭呢。”卫里吃力地挣脱,然后甩了甩手臂,不经意间瞥见茶几上的巧克力,回过头来对着鹿漫天,欲言又止,然后转身离开了。
3
卫里回家时心不在焉,上电梯时按错了楼层,在遭遇了尴尬之后又默默地走楼梯。他很在意鹿漫天茶几上的巧克力的来处。
“是自己买来吃的吧,谁会给她送巧克力。”卫里在自言自语,自我安慰,当他回过神来时,又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感到可笑,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对鹿漫天那个泼妇兼男人婆这么上心了,更荒唐的是,他甚至接受了母亲把鹿漫天当成自己儿媳妇的想法,这些曾经让他觉得荒唐可笑的事,现在他都能接受了,而且是特别乐意的那种。
一进家门,屋里就传来了蒋文习和卫母的笑声,蒋文习油嘴滑舌,很能讨卫母开心。
“你怎么来了,没人让你来啊!”卫里并没有通知蒋文习,但是他人现在已经坐在桌前,大快朵颐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每次有好吃的都不叫我,幸亏我鼻子灵。”蒋文习就住在楼上,他从小时就有个特别令人厌恶的习惯,每次和大家一起吃饭,他都会把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偷偷唱一遍,然后故意把沾满他口水的筷子在他中意的菜里搅来搅去,然后,那些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一个人独吞。卫里和鹿漫天对蒋文习的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商量着以后再也不允许蒋文习在有他们的餐桌上吃饭。
“怎么了,发烧了?”蒋文习见卫里目光呆滞,伸手摸了摸卫里的额头。
卫里一把拍掉蒋文习的手,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过了不久,鹿漫天和南宇太同时来到了卫里家,南宇太扣错扣子的衬衫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鹿漫天,你也太坏了,明明知道宇太扣子没扣好,也不提醒他,成心看他笑话吧你。”蒋文习指责在一旁偷笑的鹿漫天,然后上前帮南宇太把扣子扣好。
“宇太都没说话呢,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是吧,宇太。”鹿漫天向蒋文习示威后,又笑眯眯的拍了拍南宇太的臀部。南宇太并没有闪躲,而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对着鹿漫天傻傻地笑了起来。“看在你还挺能挣钱的份上,就允许你不会扣扣子了。”
“你们几个别贫了,快坐下吃饭,菜都快凉了。”卫母一发话,那几个人立马端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的样子,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漫天啊,最近辛苦了,你得多吃点,才这么一阵子不见,瘦了不少,回头阿姨给你补补。”
“谢谢阿姨,您最好了。”鹿漫天搂住卫母的脖子,撒了个娇。
两个女人也能演出一台戏,这让在场的两个男人看不下去了。“真是的,太恶心了。”卫里一脸嫌弃,翻了个白眼。
“就是,至于吗!”
卫里和蒋文习两人一唱一合,只有南宇太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一个劲儿地傻笑,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