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是一个轮回。
一场高烧,我处在半梦半醒的边缘,左顾右盼。一半是美丽的海市蜃楼,我够不到,摸不着,像是一场错觉的存在。一半是不容拒绝的幸福气流,一直逼近,渗透在我的每一寸呼吸里,只要我愿意放下所有的防备,微微转一下头,我就得到了通往平凡的幸福的通行证。
向左走,向右走。永远困惑又无解的命题。于是我走出了一个圆圈,兜兜转转,七天,重回到生活的原点。
妈妈嫁人了。没有婚纱,没有酒宴,诺大的教堂里,只有新郎新娘,伴郎伴娘,和苍老的神父。妈妈笑的很明亮,眼神里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黯淡了整个世界。真真切切的笑容,用手可以握紧的幸福。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离幸福也是这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可是当我转过头看到那张课堂上我看过无数次的侧脸时,我又听到了快乐撤离的脚步声。
这个年过得很热闹。大年二十六,妈妈领证了。大年二十七,妈妈把家里的客房打扫布置了一下,给汪洋住。大年二十八,汪洋和他爸爸正式入住。大年二十九,一家四口人,一起去购买年货。大年三十,除夕之夜,大家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全国人民都在看的节目。曾经空荡的家被某种说不出的味道填满了,是温馨?快乐?还是陌生?失落?我只知道,妈妈和叔叔一直都在笑,我和汪洋也一直都在笑。只是他们的笑里满满的都是命运馈赠的幸福,而我的笑里充满着配合和麻木,还有被压制死死的失落。我宁可汪洋跟我一样是失落的,这样至少证明我曾经并不是自作多情,可是没有,他的笑天衣无缝,悲伤无从泄露。
终究还是我,想多了。也许我难过的不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了,而是他自始至终都只把我当妹妹看,是我自恋,是我傻。
我像夏叶一样,笑的没心没肺,一杯又一杯,把自己灌醉。我坐在叔叔身边,亲昵的叫着叔叔,叔叔。我很幼稚的跟汪洋争论,是我叫他哥哥,还是他叫我姐姐。结果是我跟他同一天生日。他是早上6点整出生的,我是晚上6点整出生的。我还跟妈妈开玩笑说她赚到了,都快40岁了还能钓一个金龟婿,还捡了这么一个大帅哥儿子。我说尽了我有生以来最多的话,不让气氛冷落,不让家里的温度下降。这样的温度,最容易让人麻醉。所以我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躺在我的小床上。凌晨三点,四周的鞭炮声把我吵醒。起来去个洗手间。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汪洋,迷迷糊糊的我一下子就清醒了。他似乎想张嘴说点什么,我没有给他机会,就进了洗手间。除了在妈妈面前,我们一直保持着零交流。我不想给自己尴尬的机会,也不想被他觉得我自作多情了,我还是希望我可以保留一点点小小的自尊,不要被戳破。不过今天好像逃不过去了。
刚走出洗手间,就看到汪洋站在我房间门口,没有起开给我让路的意思。
“聊聊好吗?”声音很低,却也很认真。
“改天好吗?我好困哦。”我眯起眼睛,装作三天三夜没见过床的样子。想要绕过他进房间,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你的演技可以再假一点吗?”冰冷的声音里透着强行被压制的愤怒。“我有话跟你说。”
在身体僵硬了三秒钟之后,我装不下去了。“我没话跟你说。”以冰冷报之以冰冷。
“你不需要说,只要听着就好了。”
“我不需要听,你想说的话随便,恕不奉陪。”关上门,我脑海中立刻闪现出汪洋落寞离开的背影。于是我的思绪又开始翻滚。
我不想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一点都不想。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念了无数遍。
我开始疯狂的想念我的爸爸。被遗忘在万家灯火的爸爸,如果你还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的,是吗?世界是热闹的,我是孤独的。房间是温暖的,心却是冰冷的。
我有爱我的妈妈,有明亮温暖的房间,可是在这一瞬间,我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走在荒芜人烟的孤魂野鬼,无家可归。
护城河边的烟火,孤零零的绽放。遥远的夜空中,还有一颗星在倔强的闪烁着。爆竹像是闹铃,定时吵闹一番。
爸爸,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电话铃无情的响起,丝毫不顾及我与周公的甜蜜约会。短信拜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打电话啊,这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喂,哪位啊。”我摸索到手机,看也没看,闭着眼睛摁了接听键。
“哪位?妮妮,你…你…脑子不是烧坏了吧。”夏叶结结巴巴的说。她跟我一样没出过水痘,我出水痘的时候,她也没能来看我。算起来,我们也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才不过一个月,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脑子就是坏了,也比你智商高。”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老娘了。真以为你脑子烧坏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有没有想我啊。对了,我换发型了,新的一年,从‘头’开始。你什么时候能解禁被放出来啊,老娘带你去吃好吃的·····”自说自话模式开启,我把电话远离耳朵放起来,继续沉睡。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散落一地,温热又不灼人,像是毛绒玩具一样,柔软的温暖。冬日暖阳,让人忍不住张开双臂想去拥抱。
叔叔坐在落地窗前,弹起了那架古老的钢琴,那是爸爸曾经的最爱。妈妈伴着钢琴的节奏舞弄起了年逾40依然纤细的身影。汪洋坐在沙发上,放下了手中的杂志,做起了认真负责的观众。浑然天成的画面,美好的我不忍撕碎。似曾相识的场景,久远的已经模糊不堪。钢琴还是那架钢琴,人已不是那个我最熟悉的人。就连妈妈的样子,都有一种渐行渐远的陌生感。
时光已经飘然离去,回忆却还停在原地。
妈妈说过,舞蹈是跳给最爱的人看的。我知道,爸爸是妈妈的最爱,只是,是过去的最爱,不是现在的。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什么都有保质期,感情也不例外。海枯石烂才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我不是要去苛责什么,只是突然明白,时间会稀释一切烦恼悲伤,包括那些曾经化都化不开的,浓密的感情。我还纠结什么,难过什么,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不是吗?
“哥,你还没给我发红包呢。”
记忆中最美丽的空气,碎落一地。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的,也许心甘情愿就是有一种融化悲伤的力量吧。妈妈和叔叔都被我我的那句“哥”吓了一大跳,汪洋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其实,我自己也很难相信我就这样叫出了这个字。
“还没拜年就想要红包,妮妮,你不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吧。”妈妈最近心情好的,都开始开玩笑了。
“啊?现在可是白天啊,合姨,白天做的梦叫什么来着?”汪洋一幅藏都藏不住的坏笑模样,还故作疑惑的问妈妈。
我有多么不想做这个白日梦,你知道吗
“洋洋,这哥都叫了,不给可说不过去啊。”
“对啊,我还没跟你要改口费呢。红包快快呈上来,晚了可是要涨利息的。”
“得嘞,您等着,小的去给您拿去。”
汪洋屁颠屁颠的拿来了红包双手奉上,我也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收下。不知道那张脸是有多么苦瓜,让汪洋一度怀疑是我嫌弃红包不够厚,不愿意收下。不是我演技太浮夸,谁愿意收下你给的红包,哥哥,给妹妹的红包。
门铃在最合适的时候响起,没有给我一点矫情的余地。是夏叶。
“阿姨新年快乐。我来找妮妮去逛庙会。”
“夏叶啊,快进来坐吧。”
夏叶一进门就像被点穴了一样,定住了。她看到了汪洋跟他爸爸。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夏叶,我跟汪洋已成兄妹的事实。我刚要给她介绍,她瞬间解冻,用极其平静的语调开始跟汪洋和他爸寒暄。您真的好有气质啊,跟我阿姨好配。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啊,我都不知道,汪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等等,夏叶 你是来找我的吗?怎么感觉我像是个外人,他们在那边其乐融融的感觉,我被晾起来了。夏叶反客为主的本事真的不减当年。好像很久没听她在耳边啰嗦了,我都已经不记得她上次左右逢源是什么时候了。
“咳咳,夏叶,我们快走吧。再不去庙会都该散了。”我要是不打断她,她真能说到天黑都不带喝一口水。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怀疑。
“那叔叔阿姨我们走了。汪洋也一起去吧。”
“汪洋下午有事,就我们俩去吧。”
“哎等等,我下午有什么事啊?”汪洋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很不配合。
“那就一起去吧。”
夏叶,你这个叛徒。此刻真想把你推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