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姓梁，是我老家一个村组的，他家离我老家不到500米，今年78岁，少年家里太穷，父母早逝，兄妹四人，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也是死里逃生，总算没有饿死，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家里只有哥嫂和兄弟的他也是穷的娶不上媳妇，后来我妈做媒把她的远房侄女介绍给了老石，这侄女算是半残疾，智力不全，说话不清晰，身材瘦小，老石很快就和她结了婚，很快就生育了一儿一女，遇到计划生育的年代，也就再不能生育，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种地，养鸡，养猪，放牛......儿子女儿都长大成人，女儿嫁了人家，住县城去了，家里有车有房，儿子又因为家里没有积蓄到30多岁了还是没有娶到媳妇，不种地而是外出打工。
这次我回去看到老石的时候是他用背篓装了一背娄杉树苗，村委会派车在全村范围之内挨家挨户赠送，按需领取，也可以不要，如果谁家没有劳动力的、没有合适地方栽树苗的、或者说你就单纯不想要都行，老石领了满满一背娄，老石瘦小的身影，弓下身子去背背篓的时候，我只看见了杉树苗的绿色和背篓前面的两只泥乎乎的脚，傍边的人帮他从后面把背篓提起来，他晃了晃站稳，然后慢慢移动，由近到远，像是长了两只脚的竹筐盆景慢慢移动。
中午三四点的时候，我看到了老石的老婆，很多年都没有这样近距离的遇到过她了，她的名字叫玉，她衰老的我都不认识了，脖子更短了，基本看不见有脖子，腰很弯，走路的时候她的脸与地面平行，头顶冲前方而不是上方，在她家下面的很窄很坡的小路上往回走，脚手并用呼哧带喘的头快点到地上了，三步一歇，几步一靠的，几百米的小路她移动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再看到她下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塑料水瓶，还有一个小塑料袋子，我问她干啥去，她嗡嗡的说，大概意思是回家去给老石取水送去，我问塑料袋里是啥？她嗡嗡的断断续续的连同比划我听懂了:是早上蒸的红苕，拿去给老石吃，要把树苗栽完了才能回家做饭
第二天中午我们赶集回来，在路上，远远的看到前面一个半圆形在移动，凭昨天的记忆，她就是玉，我没有打扰她专注走路，下午的时候就听说，老石昨天栽衫树苗的时候摔到沟里去了，摔进去很久都没有动，玉以为老石摔死了，过了很久，老石又动了一下，慢慢的玉听到老石又开始喘气，然后蠕动，爬起来，爬到还没有栽完的树苗边，把剩下的一点树苗栽完，天黑的时候自己回了家，是走回去还是爬回去的无人知晓，天气寒冷，邻居们都早早关门闭户在家围火炉了。然后老石就起不来了，第二天路上见到的那个移动的半圆就是玉，她去村医疗站给老石买药
第三天老石家里有个穿粉色羽绒服的，据说女儿早上从县城回来了，老石的女儿早上在县城把孩子送去学校，自己赶最早的班车回来的，中午给她爸妈做了饭吃了，又匆匆步行四公里去镇上坐班车回县城接孩子放学，第四天同样的时间，粉红羽绒服又回来了，开着车回来的，把老石接走了，接去做检查，接去看病，万幸的是，老石骨头没有摔坏，内脏也没有，但是经络肌肉拉伤，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老石的女儿就得不停的县城和村里两头奔波，在外地打工的儿子可能也是心乱如麻。
村里人们知道了老石栽杉树苗摔伤了，有的说老石究竟是为了啥？都快80岁的人了，他还能不能看到杉树长大。有的说，这下把他儿女们害的忙乱一团，跑来跑去的车费，汽油费，药费，七七八八的花费足够买很多成品的杉树了。有的说，老石两口子会被儿女们训斥的够呛。一致的声音就是:老石为啥要去栽这个树苗，不划算，划不来，老石能活到杉树长大成材的时候吗？摔跤了花钱看病，给儿女们无端添堵，添麻烦。为啥要去栽树？谁来回答，老石也回答不了，他恐怕也从来没有想过为啥。
老石的菜园子里有大片长势喜人的白菜，他大嫂说有100多颗，而老石一家不过能吃掉十来棵，有粉红粉红的萝卜，有绿油油的菠菜，吃不完，送人也送不完，待到明年春天，吃不完的各种蔬菜挖掉喂猪喂牛或者扔掉，腾出地来栽种其他作物，栽洋芋，辣子，茄子，丝瓜......夏天我回村的时候，看到老石的丝瓜，冬瓜，苦瓜，葫芦......嫩绿的让我爱不释手(我也吃不了，我家也有）纯天然不打农药自然生长各种蔬菜瓜果，就这样被他的主人培育成长，成熟然后孤寂的老去，烂在地头，吃不完，卖不掉(没有人力和运输工具运到街上去，即便是运去了也卖不掉，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如果这个季节恰好我路过，给它们拍很多美美的照片发朋友圈，这也许就是它们的偶尔被欣赏的高光时刻。
老石年年种，年年挖，70多年都是这样周而复始的过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