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照我还(2)

笔者:横横丨横

(2)三月急雨细如绵

杭州 湖心岛

许是入了夏的缘故,虽下了场急雨,雨停后却不寒冷,反倒有几分清爽。华服少年环顾了一下湖心岛,颇为怡然地在岛边踱步,脚下的锦鞋踩在松软地泥土上吧嗒吧嗒地响着。

林天素出了船舱,见土地泥泞,有些犹疑地看了眼华服少年,见他回望自己,忙不迭地一脚踩进了泥里,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

华服少年瞧见了林天素的那份嫌弃,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走在最前面,还未走远,就见一位蓄了一头短发却穿着道袍地男子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奇了!今日起的卦象竟然灵验了!”道袍男子朗声大笑,看向华服少年:“你可是朱拂玉?”

跟在身后的林天素微微有些吃惊,又见华服少年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当今皇帝有两位皇子。太子名为朱撷德,二皇子名为朱拂玉。若眼前这位少年真是朱拂玉,那这和尚模样的未免也太过大胆,竟敢直呼皇子名讳。

朱拂玉此刻正在打量着眼前这道士打扮的人,眼珠子一转,微微眯了起来,有些不悦地问道:“那湖岸边的女子,是你安排的?”

道袍男子一愣,掐指算了算,不解地自言自语道:“什么女子?我怎的没算出来?”朱拂玉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要走,却被这道袍男子一把抓住喊道:“不许走!我家师尊要见你!”

济源见自家皇子被捉,霎时抽出了佩剑便朝道袍男子刺了过去,两人缠斗了几个回合,没有武器傍身地道袍男子却渐渐地占了上风,反倒济源有些吃瘪。正僵持不下时,忽听不远处地姜太居传来了一声洪亮地怒斥:“法般,不得无礼!速请二皇子入内一叙。”

被唤法般的道袍男子这才收了手,朝朱拂玉瞥了一眼说道:“跟紧我!这阵法一步走错,连我也救不了你!”

济源见朱拂玉要跟法般进去,忙道:“公子!不可!”

“无妨!既然有人自比姜太公,我倒要瞧瞧,我是不是那条被钓上来的鱼儿!”朱拂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济源见此,只得作罢,跟着在了朱拂玉的身后。林天素见无人搭理自己,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济源回头说道:“姑娘,公子的身份,还请守口如瓶!”

林天素见济源说话时眼里闪过一丝肃色,知道轻重,忙点头答道:“您放心,天素明白!”


姜太居

入了姜太居,上了二楼,朱拂玉便瞧见了一仙风道骨的道士正跪坐在蒲团上烹茶,微微一笑道:“好香的茶!”

“不过是些陈茶。法般,去替二皇子拿两罐茶叶来!”老道生的和蔼,人也喜笑,乐呵呵地吩咐着站在朱拂玉身侧的短发道人。

法般显然有些肉疼,嘴里嘟囔着:“师傅说的轻巧,徒儿辛苦采的茶,平白便宜一个外人!”法般边说着,边瞪了朱拂玉一眼。

朱拂玉也不搭理法般,脱下了靴子,跪坐在了老道的对面。老道把茶递给了朱拂玉后,自己也拿起茶杯,静静地品着。屋里茶香四溢,四下宁静,朱拂玉端着茶,嗅着空气中飘散着的檀香,也没讲话。窗外的景色也很好。姜太居建于地势较高的地方,一侧头便能瞧见湖岸边载着自己来的那艘小船。直到法般回来,重重地放在了老道和他中间,才打破了沉寂。

老道也不动怒,把茶又往朱拂玉那头推了推,吩咐法般道:“我与二皇子相谈甚欢,你去做些晚饭吧!”

法般轻声哼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济源看向朱拂玉,见他微微点头,也走了出去,候在了门口。

又过了一会儿,老道见朱拂玉老神在在的端着茶杯出神,没有开腔的意思,终于开口说道:“二皇子倒是好定力。”

朱拂玉放下茶杯,双手抵在了膝盖上问道:“不知道长差使人引了拂玉来,所谓何事呢?”

“万事万物都有其命定地缘法,为何要去改变呢?”老道并不答话,反问朱拂玉。

“林间野兽,或许信什么缘法。汉高祖灭秦而立汉,新始祖灭汉而又自立,难不成皆是命定之说?”朱拂玉以问代答道。

“确是。所谓事在人为,但凡是可为至至尊者,皆因有天地气运傍身。大至王庭兴亡,小至人之生死。气盛则生,气尽必亡。”老道缓缓说着,话至“必亡”二字时,拂袖一扬,香炉里的火气便被扇灭了。

“道长似乎话里有话。”朱拂玉见香炉的火气被灭,神色有些不悦。

“二皇子身份显赫,远居京师,不知此次来杭州所为何事?”老道又替他倒了杯茶,自答道:“老道久处江湖,倒是认得些旧识好友,或可替皇子排忧解难。”

“本皇子此来,就是游山玩水,领略江南风情……”朱拂玉张口就来,话至一半,就见老道从袖里掏出了一枚印章,放在了他的面前。

朱拂玉拿起印章一瞧,脸上出现异色,正了正心神问道:“道长想要什么?”

“鞑靼可汗鬼力赤一直拒绝与大明通好,但老道最近却听了些消息,其部下阿鲁台似有‘归诚之心’,二皇子或可用之。”老道接着说道。

“多谢。”朱拂玉虽吃不准老道的心思,但却感觉这老道对自己并无恶意。

老道摆了摆手手,似乎是对朱拂玉很满意,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他抬头,往窗外瞧着。朱拂玉也往外瞧去,虽有些看不真切,但却能大概其看见湖岸边又停了一艘船,从船上下来了两人,看不清容貌,但那抹樱粉色却是分外的显眼。

老道运起内力,朝刚要上岸地两人说道:“今日不待客,二位请回吧!”

朱拂玉本以为这两人是老道引自己上岛的鱼饵,但听老道出言驱赶,才知自己误会了她,不知为何,不自觉地说道:“来者是客。既然道长喜修缘法,不必为了拂玉破例!”

老道看向朱拂玉,沉默了片刻,才吩咐法般,去将湖岸边的两位请进来。


湖岸边

林天素见云展和栾欢月也跟了来,正要出声阻止,就听见了老道的逐客令,忙出了船,站在船边喊道:“云先生、栾妹妹,今日姜太居来了位贵客,万不可招惹。”

云展望向岛上,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城西开了家出了个新摊子,专卖些稀奇吃食,想吃吗?”

栾欢月知道云展是想拿别的事情来哄自己离开,但还是有些动心。去试新的吃食,自然比去什么劳什子的姜太居更有意思。犹疑之际,就见法般走了过来,远远地朝两人喊道:“喂!你们饭量大不大!”

栾欢月有些不悦,撅着嘴向前走了一步,看着法般歪着头问道:“今日姜太居既不待客,管我们这些食客的饭量做什么!”

“问饭量,自然是为了准备吃食!你若不愿来,倒是省了我的功夫!”法般见此,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转身便要走。

“都说这姜太居的和尚为人和善!今日瞧着,原来也是个两面三刀的!”栾欢月不喜法般这样的言谈,出言损了几句。

法般见此,反倒笑了:“真是稀奇!这周围哪里来的和尚?这位姑娘若要拜佛,可就来错了地方!”

说完,就见法般气呼呼地大袖一挥,一股子劲风被扇了过来。

云展一个箭步把栾欢月拉到了身后,却被扇过来的劲风给吹的一个趔趄。站稳后,才躬身施礼道:“小道长莫要见怪,是家妹无礼了。”

栾欢月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云展微微侧过头,给自己一个警示的眼神,这才肯噘着嘴,给了法般一个鬼脸。

法般看了眼云展,什么都没说,也朝着栾欢月比了个鬼脸,引得栾欢月咯咯发笑。


姜太居

朱拂玉站在姜太居的二楼延台处。远远地,那抹嫩粉色的小人儿渐渐地越来越近。

姜太居建于一隐蔽处。四周桃树环绕,这个时节桃果儿还未长好,但叶子却是绿绿葱葱地,茂密地缠绕在一起。因着才下过雨,栾欢月怕树枝的雨水打湿头发,把披风上的帽子带好,轻轻拉着云展的衣袖,慢慢行着。

往姜太居的路上铺了条细长的鹅卵路,此时格外的湿滑。云展见栾欢月低头走着,拉着自己衣袖紧张的模样十分可爱,不禁温柔一笑,隔着衣袖,反握住了她的手。虽摸得不甚真切,却平添了一丝神秘地美好。

直到到了开阔处,云展停下脚步,见栾欢月抬起头瞧向自己的脸颊红扑扑的,不自觉地脸上也是有些微红,轻柔地替她掀开了帽子,拂着帽子上的雨水。

朱拂玉在二楼的延台上看的清楚,心底却未有一丝钦羡之感,反倒生出了一份气闷。转身回到了屋内。老道一直在朱拂玉身侧,早就察觉了他心境地变化,却不言片语,反倒吩咐起站在楼下的法般:“法般,请两位客人去后山玩赏,摘些野樱桃吧!”

“这可巧了!你出的考题,算是得解了!”栾欢月的声音俏丽丽的传到了老道的耳中。老道转身看向屋内,见朱拂玉站在檀香前,却也在有意无意地听着。

“心中可有腹稿了?”云展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只让朱拂玉觉得很是刺耳。

“三月急雨细如绵,红果似珠大又甜……哎呦!云哥哥!你打我做什么!”两人似乎是往后山去了,声音渐行渐远。

“好好作诗!”云展声音中透着严肃。

“哈哈哈!红果似猪?那岂不是都成了精了!亏你想的出来!”法般憋着笑的嘲笑着栾欢月,拱着鼻子学着猪叫。

“要你管!”栾欢月不满意地朝法般喊着,似又像云展说道:“云哥哥我错了!应是……莺鸟衔珠蜜意甜……”

老道瞧着三人越行越远,转身进了屋。此刻朱拂玉正在桌前无聊地摸着杯口。

“杭州内外,名山美景颇多。二皇子往南行,或有收获。”老道老神在在地低着头,不知默算了出了什么,会心一笑。

朱拂玉没有搭腔,望着湖岸出神。



日落西垂,栾欢月和云展出现在巷口,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的身上,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栾欢月探头朝巷子里瞧了瞧,见自家的院子门口没有停着轿子,长舒了一口气,回身朝云展展颜一笑道:“云大哥,走吧!我爹已经回了!”

云展微不可查地朝停在巷口不远处的轿子瞧了一眼,点了点头,随她走进了巷子。

“娘,我们回来啦!”还未走到宅子门口,栾欢月便扯开了嗓子。提在手中的草篮子里,装着满满的樱桃,显然湖心岛这一程收获颇丰。

应门的不是府里的老仆李氏,而是栾氏。栾欢月也没顾着看栾氏的眼色,只顾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草篮子,正待说话,就见云展微微施礼道:“瑾芜见过颜老爷。”

栾欢月虽吃惊,但却反映极快地把草篮子藏在了身后,怯生生地看向了跟在栾氏身后,一脸怒色的男子:“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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