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绝情与温情

01 那些不快乐

大学毕业,我想继续读研究生,父亲不同意,希望我能回县城医院工作,方便照顾家人,我坚持自己的决定,于是父亲说大学毕业后,家里不再给你钱了,研究生的花费自己解决。

研究生复试,我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票,从山东到广州的站票,和一个同去参加复试的同级同学一起上了绿皮火车,站了24个小时到了广州火车东站,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山东,而且一下子从中国的北方到了中国的最南方,虽然一直站着,而且满车厢都是人,我却很开心,和同伴聊了很多,现在只记得火车轮撞击铁轨的咣当咣当声和深夜拥挤但寂静的车厢。

到了广州,我借宿在一个高中同学的集体宿舍里,第二天坐一块钱的公交车去找导师,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自己能不能公费读研,当得到肯定答复后,我开心极了,我终于开始了独立的生活。

没错,我向往经济独立很久了,因为父亲总是抱怨我花他的钱,让我很愤怒,我心中暗想,一旦开始独立,我就再也不回家了。

父亲曾是个中学教师,因为一次带学生爬山出了事故改做了行政,成了一名乡镇公务员,在基层做到退休。因为要供我和弟弟读书,他业余时间想尽了各种赚钱的办法,养兔子,结果兔子死了好多;栽果苗,结果不了了之;最后开了家杂货店,虽然生意平平,还是养活了全家。

学生时代,我不喜欢放假,因为放假就意味着我要在店里帮忙卖东西。春节前购买年货的日子,店里尤其繁忙,店门前都摆上了摊位,我就负责照看这些摊位。每日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眼前来来去去,直到一年的最后一天下午,街上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偶尔一个晚放假的工人骑着自行车从马路上呼啸而过,卷起一串尘土。每当这时,我心里总是涌上一股悲凉。

放假没事做的时候,我喜欢看电视剧,父亲却不同意,说看电视剧会把小孩子看傻。在家里,大部分时间,父亲都很沉默,坐在小凳子上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偶尔跟我聊天,出现意见不同时,从不会让着我,他会一直跟我辩论,直到我气得哭鼻子,他则嘻笑我,让我更加生气。

总之,父亲和原生家庭带给我的大部分回忆都是不快乐的,为了摆脱这些不快乐,我努力学习,直到自己可以养活自己。

02  原来你一直都在那儿

父亲节了,我照例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爸,你最近又在折腾啥?”“不折腾了,最近想通了,还不如锻炼好身体,多活几年,现在每天就接送一下孙女上学放学”。我竟不觉泪目。父亲老了,去年见他时,已是满头白发,虽然他从年轻就有很多白头发,但以前会很认真的染发,最近几年却不染了,听任白发一天多过一天。

泪眼中,记忆的闸门忽然打开了。父亲一次次骑着单车带着小时候的我,弓着背努力上坡的样子;父亲下了班踩着单车去县城进货,带回一车高高的货物,在夜幕中回到家,来不及吃饭就趴在桌子旁记账的样子;高中读书紧张,没有时间回家,父亲踩着单车走十几公里,给我送吃的,我下楼出楼梯口,猛然看见父亲扶着单车在拐角处等我的样子……

读高中时,有一次放小长假,我不想回家,便跟着好朋友去她家玩,那时候没有电话,我让其他同学跟父亲捎了消息。在同学家快乐的度过三天,回到学校,却听老师说这三天父亲满世界的找我,打听了好多老师同学。当时还很不以为然,至于吗?我不是好好的!真正为人父母了,才体会到了父亲的焦躁。

读大学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枯燥的,永远有读不完的医学书。一天晚上,感冒了,在教室里觉得很累,便回了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我独自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心里想如果这时有个男生来关心我,我就嫁给我。宿舍电话铃声真的响起了,楼下传达室的阿姨说有人找我,我冲下楼,却发现父亲坐在传达室里,那种又惊喜又落寞的心情至今仍能感觉到。

父亲,原来一直都在我身边守护关心着我,我却要么看不见他,要么想要把他推开,而他做的那些让我不快乐的事情,却让我变得越来越强大。

母亲曾说过,我的性格跟父亲很像,倔强而固执,现在,我想跟父亲和解,是不是也是在跟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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