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鱼儿,还有一个多月就五月蛋五了啊?”娘翻着日历对我说。那时候她年轻极了,俊俏极了,走路好似御风而行,看呆了村子里的一众鸡鸭鹅狗。
“啥是五月蛋五?有鸡蛋吃么?”我刚五六岁,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就是端午!咱们这里是腌鸡蛋吃的。”娘冲我一笑。
“有鸡蛋吃!”我心里乐开了花儿,“扑腾”一下站了起来。
“是呢!现在就该腌鸡蛋了!”娘说着,走到破旧的黑漆木桌旁边,爱抚地摩挲着赭红陶盆里那些白花花、红艳艳的鸡蛋。
“娘,就腌这些鸡蛋吧!”我在一边吵吵着。
“嗯!鱼儿,你去小卖铺买二斤细盐吧!”娘递给我五块钱。
“行!”我使劲点点头,屁颠屁颠地去了。
买盐回来,我看见娘在清理那个黑色粗瓷罐子。那罐子有半米来高,娘抱起它往外倒水的时候有些吃力,满头汗涔涔的,月白小褂也被洇湿了,好似被紧紧吸在身上一般。
我连忙跑过去帮她,娘挥挥手说不用。
我便跑到压水机前,使劲压起水来,那汩汩的水流泛着奔腾的朵朵水晶花,快速落入长着青苔的水缸里,荡起了阵阵涟漪。
娘高兴地看着我,连夸我长大了。
刷完罐子之后,娘往里面舀水,她舀得很快,我压水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她舀的速度。我见那水越来越少,突然急了,发声喊:“娘,别舀了,水都让你舀没了,怎么压都压不满?”
娘笑着,并不答话,她还在舀。
我更急了,扯着嗓子喊:“娘,别舀了,越舀越少了。”
“那咋办?”
“你从这个水嘴里接,接完了之后,倒在罐子里。”我灵机一动。
“行,听我家鱼儿的。”说着,她白皙的手臂擎着油黄的瓢来接水,刚接到一半就往罐子倒。
我拼命压,汗水从头顶上蔓延下来,汇成了密密麻麻的小溪。
娘笑着说,“鱼儿,慢点压,不急”,一边说,一边拿毛巾给我擦汗。
慢慢地,娘已经接了大半罐子水。
她一个人提着,放到了堂屋的厦子下。我跑过去要帮衬,她依旧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