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死了

那个瘦瘦高高,有着明亮的大眼睛,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笑起来有着一个小小酒窝的女孩,如今只活在我的回忆里。

陈墨比我大一岁,可以说是和我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好姐妹,说来也奇怪,我们那个队里20多户人家同龄段的就我们两个女娃,其它女娃要么太小要么太大,于是我俩自然而然就混在了一起。

我小时候特调皮,在村子里各种捣蛋、打野仗、摸泥巴,晒得是黑黢黢,浑身也脏兮兮,我妈恨透了给我洗头洗澡洗衣服,于是就把我当男娃养,头发剪得短短的,衣服只有棕灰黑,还是男款大一号的,今年穿了明年后年还能穿,不得不说我妈真是会精打细算。

至于陈墨,那是个更不安分的主,和她比起来我只能算个小跟班,她才是真正的大魔王。可大多时候,我俩干了啥坏事背锅的总是我。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形象决定待遇。

我俩天天混在一起,我快黑成炭了,她依旧白如雪。一个是脏兮兮的黑小孩,一个是白净净的小屁孩,怎么看都是黑小孩带坏了白小孩。我妈那时的口头禅就是:“你学一下人家陈墨,白白净净的几多乖,哪像你会野死。”

这基因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赤裸裸的种族歧视嘛!

陈墨最初留短发的原因是因为打架方便,长发就是累赘,陈墨留长指甲的原因是因为打架方便,三个字“抓死你”。陈墨正式从白小孩变成坏小孩是因为揍哭了村里队长的孙儿王磊。

那时候流行打弹珠,夏天在大榕树的阴凉地下画个框,框内挖个小洞,能趴在地上玩个半天。有一次我和陈墨常玩的弹珠框被几个男娃占了,我和陈墨就想加入他们一块玩,哪知道王磊硬是不让,嚷嚷着:“才不和你们两个女娃玩咧。”

我一下子就火了,冲了上去踩住那个小洞说:“你不给我们玩,你们也不许玩,这洞是我和陈墨挖的。”

王磊一把我推倒,骂道“走开点,丑八怪。”

我刚想拿弹珠砸他,陈墨就冲上去和王磊打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陈墨打架那么狠,又是抓又是咬的,像饿狼一样,王磊那个小胖子被陈墨咬到手臂哇的一声哭着跑了。陈墨插着胜利的小腰在后面直吼:“死肥猪,死肥猪,滚吧,滚远点!”

后来村里队长带着脸上被抓了两道痕,手还被咬伤王磊来到陈墨家,气势冲冲的要为孙子讨公道,陈墨死活不认错,说是王磊先动的手,陈墨她妈也护女的很,于是便吵了起来,闹得队里人都来围观。后来还是陈墨他爸硬塞给老队长两百块钱,一直说对不起才把一老一小送回去。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听过我妈的口头禅,而队里的小孩也没人敢再惹陈墨。


陈墨一战成名,很快就成了队里的小霸王,而我作为她最原始的小跟班,自然也是混的风生水起,至于王磊,小孩的世界能有多记仇呢?没过多久大家就又玩到一块去了。

我和陈墨就这样混在男娃堆里,一起爬树掏鸟窝,偷橘子摘桃子,捉小鱼摸龙虾,打泥巴仗,挖陷阱……隔壁队的人来我们队一看,哟,一队的男娃。后来我妈的口头禅就变成了:“少和陈墨混在一起,没点女孩子样!”

我妈的口头禅从来对我屁用没有,真正让我开始变得有点女孩样的是小学六年级那年,班里从城里转来一位女生,那模样就跟小明星似的,瓜子脸,大眼睛,肤如凝脂,眉若弯月,唇似红樱,高高的马尾束起,笑起来就是小天使,一下子就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男女通杀。

小天使还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每堂语文课老师都会让她朗读一段课文,清浅温柔的调调让人如沐春风,枯燥的课堂也变得生动起来。以前我们班课堂上交流的主旋律还是方言,从那以后普通话才是潮流。

小天使的出现让我深深的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土逼,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以前都是跟着陈墨混,结果混成了黑土,我决定要改变自己的形象。

这时陈墨开始上初一,寄宿在学校,周末才回家,每当陈墨周末找我出去玩,我都要看天气而定,太阳太大不去怕晒黑,陈墨被我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有一次,陈墨找我一块去剪头发,我看着她刚刚没过耳根的短发,说:“我不剪了,我要留长发,阿墨你也别剪了吧,你留长发肯定特别好看。”

陈墨一脸疑惑的看了我半天,才说:“操,你最近是咋回事,你是林晓静吗?是吗?”

我白她一眼:“废话,我当然是!我以后要扎马尾,穿裙子,人不爱美,天诛地灭好吗!”

陈墨崩溃了,使劲推晃着我:“你不是林晓静,绝对不是,你快还我以前的小静子,还我以前的小静子!”

一年时间,我的齐耳短发变成了披肩长发,皮肤也逃离了黑色地带,我妈欣喜的给我买了一堆白色、黄色、粉色的裙子,我成了我们队小孩中独有的一枝花,向贤良淑德发展。

而陈墨依旧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常在我耳朵念叨“小静子啊小静子,你咋就变成这副德行了?丑死了。”

我十分不服气陈墨的评价,有一次趁爸妈不在家,便特地约了林墨来玩,我偷偷拿我妈的化妆品,学着她把自己脸抹的白白的,然后画两条弯弯的眉毛,最后涂上红红的口红,穿上白色的连衣裙等着林墨来我家。

林墨刚跨进门喊着小静子,我便兴奋的跑到她面前,没想到林墨一看见我,吓得惊叫了一声,弄得我有点不明所以,林墨盯着我看了两秒,然后蹲在地上爆发出“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

我有些气恼:“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如花!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肚子好疼…哈哈哈”林墨捂着肚子笑的一抽一抽的。

我咬住下唇,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墨见我半天没说话,抬头瞧我那一脸要哭的样,立马站了起来,皱着眉说:“哎呀,你别哭啊,我开玩笑的,其实…其实挺好看的。”

“真的?”我擦了擦快要溢出眼角的泪珠。

“真的,我们出去玩吧。”陈墨歪着头笑了笑,左脸的小酒窝显得格外可爱。

我兴高采烈的跟着陈墨一块出去了,正好遇见王磊一帮人正在田埂边的草丛里抓蚂蚱。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谁喊了一声“如花”,我只记得陈墨“噗”的一声,然后周围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吵得我的头都有点晕。

那天我哭着跑回了家,脑海里全是陈墨歪着头笑得可爱的样子,我真想拿针刺进她脸上的小酒窝。


我和陈墨绝交了,我妈多年的心愿突然就成真了,她却有点不适应了。

那会儿我刚升初一,中学离我家差不多有两公里路,于是我每周都是骑单车往返学校,我妈总不放心我,想让陈墨和我一块上下学,我就冲我妈吼:“我才不要和她一起,我一个人可以!”

我妈便笑着说,“以前好的跟连体婴一样,现在一块上学都不愿意了,她比你高一届,在学校也可以照料你一下不。”

我气冲冲的说:“反正我乐意一个人,你不老让我不要和她玩吗,现在正合你意还不好?”

我妈便不说话了。

我和陈墨冷战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刚开始陈墨有来找过我几次,我都不理不睬的,后面她也懒的理我了。

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安静,扎着马尾,穿起裙子,爱好学习,不疯不闹,俨然一副乖乖宝的样子。我妈特欣慰,说:“晓静啊,现在终于没人说我给你取错名字了。”

那段时间里我从别人口中认识了一个最坏的陈墨,事实上陈墨在我们中学很有名,想不知道她很难,“惹谁也别惹陈墨”这是我们学校所有女生的共识。

据说她上初一时,就敢和初二的大姐头干架,虽然没打赢,可是陈墨迅速确立了自己的威信,成了那帮新生的女混混头子,陈墨的性格本来就大大咧咧的,很快和学校的男混混们也成了哥们,等升到初二,基本上陈墨就成了我们学校真正的大姐头。

我在学校经常见到她和那帮狐朋狗友,走在校道上打打闹闹的,撞到人了也不说对不起,也没人敢埋怨,都是立马躲得远远的。我不知道这样的陈墨有多可怕,因为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在学校打架,只是有几次去交作业本路过教导处正好瞥见陈墨被训话,有一次陈墨竟然侧过头冲我笑了一下,我慌得立马走掉了,此后我去交作业都尽量绕路不经过教导处。

虽然我和陈墨绝交了,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争锋相对。那是初一下学期,我早恋了,是我同班的一个男生,长的好,学习成绩好,他喜欢我,我喜欢他,自然就在一起了。

早恋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学习和生活,我们很低调,偶尔牵个小手都脸红到不行,可这还是给我惹上了麻烦。

我被初一的一个女混混找上了,她也喜欢那个男生,威胁我分手,可能觉得我挺好欺负会乖乖听话,居然单枪匹马就来找我麻烦。女混混见我不肯答应,扬起胳膊就想甩我一巴掌,被我偏头躲开,女混混瞪了我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我知道这事还没完。

果然,星期五放学那天,我推着单车刚出校门,就被一帮人堵住了,为首的就是那个女混混,而陈墨竟然也在其中。我被她们带到校门拐角的围墙边上,女混混一脚把我的单车踢倒,我瞪她一眼,她一巴掌甩了过来却又被我躲开,女混混气极:“还敢躲?你们过来帮我把她按住。”

我靠着墙壁,死死拽着书包带子,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你就是林晓静?”陈墨突然走到我面前,趾高气昂的语气真让我恶心,周围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冷冷的盯着她没说话。

然后,陈墨笑了,浅浅的酒窝在她脸上晕开,她一把搂过我的肩膀,说:“小静子,干嘛装不认识我嘛?姐姐在这儿谁敢欺负你啊?”陈墨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在那个女混混身上:“这是我妹,以后谁再找她麻烦就是和我陈墨过不去咯。”

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为首的女混混一脸不敢相信。

我抬手拉下搭着我肩膀的手,陈墨歪过头,冲我眨眨眼,笑的一脸狡黠,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来回应她,于是便蹲下将倒在地上的单车扶起来准备走人,陈墨朝周围的人摆了摆手:“散了散了啊,别挡着道了。”

那帮人一听就小声议论着走开了,只有那个要找我麻烦的女混混一脸不情愿的被同伴拉走了。

我推着单车刚走一步,陈墨立马一屁股坐在单车后座,一脸无赖:“小静子,载我回家呗,我单车还在学校车棚里,没气了。”

我回过头看她,“你觉得我这个个头载得动你吗?”

“那我载你呗,就这么说定了。”陈墨从后座跳下来,抢过单车龙头。

我撇撇嘴,乖乖坐到了后座。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静子你居然早恋!”陈墨骑着单车载着我不停打趣道,“初一的来找我去帮架,说你抢了她喜欢的人我都不敢相信。”

“谁抢了!那人可真会颠倒黑白,你可不许跟我爸妈告状。”

“切,我才不是长舌妇。”过一会陈墨又愤愤道:“不行,我也要早恋。”然后又叹了口气,“可我他妈对男的不感兴趣啊,难道要找个女朋友?”

我笑了,“你有病吧,你一女的找什么女朋友。”

陈墨淡淡道:“我可能真的有病。”

我皱眉,忍不住“操!”

陈墨“哈哈”笑了,连骂:“操!操!操!”

然后微躬起身,使劲的踩脚踏板,“呼呼呼…”陈墨扬起笑脸叫着,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浅浅的酒窝在淡淡的余晖下像一朵绽放的山茶花,我想陈墨要是扎起马尾,一定比小天使还好看。


我和陈墨的的冷战结束了,她依然是学校的的女霸王,我努力做着家长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在学校,我们默契的保持着疏远,回到村子,阿墨和小静子又开始形影不离。可是我知道我和陈墨之间已经变了,我长大了,我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跟着她肆意玩耍,我们两个终会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初二下学期,学校里突然传出陈墨喜欢女生的流言,据说是因为她一哥们向她告白,结果陈墨拒绝了,理由居然是对男生没兴趣。

流言在学生间愈演愈烈,陈墨在学校的那一帮狐朋狗友都开始疏远她,私底下关于陈墨的闲话也越来越难听。

有一次,在宿舍听到几个室友议论陈墨是同性恋,变态,我很想冲上去大吼:“阿墨才不是同性恋!才不是变态!”可是我居然发现自己没有底气,我怕他们质问我你凭什么说她不是?

终于,这件事还是闹大了,陈墨将一个当面骂她变态的同学打伤了,我知道这件事时是在学校的通告栏上看到了陈墨的名字,因为打架斗殴情节严重,学校给予留校察看处分,由父母带回家教育,停学一周。

那时,我特别害怕陈墨是同性恋的流言会传到村子里,我不想失去陈墨这个朋友,可我内心的恐惧和纠结告诉我,我是无法在所有人异样的眼光中和一个喜欢女生的女孩继续做朋友的,我不想被人误会什么,即便我不在乎,我的父母也绝对不会允许。

现在想想,原来那时我就已经为自己远离陈墨找好了居多借口,人性可真是自私。

那个周五,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家,幸运的是,我担心的一切并没有发生。晚饭过后,我跑去陈墨家想看看她,却被她父母告知她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了。而后两天,我都没能见着陈墨。

我不知道那一周陈墨经历了什么,再次见到陈墨是在学校的早会上,她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念着检讨稿,单薄的身影显得那么悲伤。

学校里关于陈墨是同性恋的流言蜚语慢慢淡去,但也没人愿意和她亲近,有时候遇见形单只影的陈墨,我犹豫着想上前和她说会儿话,但是陈墨似乎总是行色匆匆的远离我。

事实上,陈墨在学校的主动疏远,让我心里少了些负担感。

有一次在村子里,我问陈墨:“阿墨,为什么在学校你老躲着我啊?”陈墨笑着答:“你就好好做乖乖宝吧,我可是要做大魔王的!在学校,我俩气场不和。”

我想这样也挺好的,在学校之外的地方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忽略一个事实,一个我极度不想面对的事实。

陈墨和她父母的关系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我总能看见她和她妈吵架,有时候吵得厉害了他爸就会把她拖回房间打一顿。

那段时间,我总会看见陈墨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淤青,便劝她,“你就听点话嘛,别和你父母对着干了,他们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逼我留长发,逼我穿裙子,强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就是为我好?”陈墨激动的说。

我继续劝道,“你是女孩子啊,留留长发,穿穿裙子,不是很正常吗?你干嘛这么排斥,老是一副男孩子样可不好。”

陈墨盯着我讽刺的笑了,“是啊,可惜我不正常。”见我久久不回话便又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变态?”

我依旧沉默着,我不知道当时陈墨有多么期待我回答她不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陈墨和家里人的关系越来越不好,连我妈也察觉到了点什么,“你说陈家那丫头有什么用,打扮的不伦不类的,天天和家里吵架,这要是我生的不打死她,非得把她掰过来。”“我跟你说啊,林晓静,再让我看见你和她玩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


又一个学期结束了,陈墨初中毕业了,不想再上高中,她爸妈也想让她换个环境,便将她送去市里的职专上学。

阿墨走之前对我说:“我终于自由啦,小静子你就继续做三好学生吧,我要飞咯!”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笑的那么开心,我真希望她能羽翼丰满,飞得越高越远越好。

而我步入了初三,结束了那段早恋,开始专注于学业,也渐渐习惯没有陈墨在身边的日子。偶尔我们也会在QQ上聊会天, 陈墨总是会噼里啪啦给我说他们学校有多好看,有哪些好吃的,而她听到我的近况后,便不停的吐槽我把自己活成了书呆子。

那时陈墨总对我说,“小静子,你快点长大,以后姐带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才叫精彩!”

我知道陈墨过的很好,从她的描述中我能看到那个瘦瘦高高的短发女孩穿梭在市中心的街角巷落或是青葱校园,笑的肆意飞扬,我开始畅想外面的世界是怎么一番光景。

直到陈墨辍学,我一直努力忽略的事实开始在村里传开,我才明白陈墨不过是一只孤雁,在世俗的枷锁中挣扎着翱翔,伤痕累累。

那是我时隔三个月再次见到陈墨,在她家顶楼的房间里。陈墨躺在床上,额头上还缠着绷带,见到我似乎有些意外,然后立刻笑嘻嘻的招呼我坐在床上。

我盯着她苍白的脸色皱眉,“你爸下手怎么能这么狠。”

“他恨不得我死,当时要不是我躲得快,你现在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陈墨讽刺的笑了。

“你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这种祸害肯定遗千年!”

陈墨撇撇嘴,却没有反驳我。

那天我们俩聊了很久,尽聊一些我俩小时候干过的糗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敢问她现在发生的事情,而她也没有向我提起,或许是因为我俩都不想去破坏这一刻的快乐。

走之前,陈墨突然问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对吗?”

“当然。”我笑着点点头。

陈墨辍学的事成了队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大人小孩们像谈论洪水猛兽般议论着陈墨,几个妇人聚在一起便是一场批斗会,恶毒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陈家是造了什么孽咯,生出这么个东西,还不如当初往河里扔。”

“在市里学校谈了个女朋友,被人家家长闹上门,真是丢人嘞。”

“看她那不男不女的打扮,我早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什么好货,果然不错。”

“都是被惯的,她妈把她看成个娇宝一样,结果养出这么个恶心东西,要我说就该打死她!”

“晓静啊,你可千万不能再和陈墨玩了,那种人沾不得边。”

我听得有些懵,难道陈墨犯了滔天大罪?便不由得问:“陈墨谈恋爱怎么了?喜欢女孩怎么了?犯法了吗?”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脸愕然的望着我,似乎我也将成为一个罪犯了,没有人来解答我的困惑,回应我的只有我妈一记响亮的耳光,那时我明白陈墨已经被定罪了。

后来,陈墨偷偷跑到市里去找了那个女孩一次,却被对方家长打电话给他爸一顿痛骂,陈墨便被他爸关了起来,由她妈整天盯着不让出门。

而我也一直被我妈盯着很久没见过陈墨了,有一次骑单车去上学的路上,正好碰见买菜回来的陈墨妈妈,便停下车问:“何姨,陈墨最近还好吗?”

何姨叹了口气:“她最近不怎么吃饭,瘦了不少,你有空去就看看她吧。”

我默默点了点头。

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我想着等过一段时间,大家或许就会看淡这件事,我和陈墨自然就能见面了,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处。

然而我没有等到那一天,陈墨逃了,逃离了那个将她困住的家,逃离了这个对她恶言相向的小村庄。

对于陈墨的出逃,陈墨的父母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陈母心急要报警寻人,陈父坚决不许认为丢不起这个人,激烈的争吵中,陈父高血压犯了晕倒在地被送进了医院,吓得陈母再也不敢提报警寻人的事。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距离陈墨失踪已经过去四天了,那时我刚刚结束中考回到家,消息便传到了我耳中。一开始我有些为陈墨高兴,既然这个地方容不下你,那就去到容得下你的地方吧,可是后来我想,陈墨可真他妈的自私!


陈墨消失了,像一阵龙卷风刮过掀起惊天骇浪却又无情离去。那一年我15岁,步入了高中的大门,陈墨16岁,不知所踪。

每当我面对成套成套的模拟试题绞尽脑汁时,总会想起陈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在QQ上给她留了无数次言,可是她的头像却从来没有亮过。有时我甚至会想,她会不会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陈墨是什么样的人我再了解不过,她绝对是那种被扔在沙漠中也能存活的人,她只是铁了心要抛弃过去的一切,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

三年过去了,我来到了我和陈墨曾经十分向往的城市念大学,却很少再想起她。村子里也没人再提起陈墨,仿佛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般。或许还有一个人,那个总会习惯性的在傍晚时分坐在堂屋的大门前,眺望着那条延生至公路的小道,直至夜露沾湿衣襟的女人,仍在等着她的女儿回家。

大二那年暑假我没有回家,在市中心的一家肯德基兼职,就在这里,我遇见了消失了五年的陈墨。

那是个周末的下午,店子里人很多,前台售卖区排起了长长的队,我忙着点单配餐应接不暇,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小静子!”一瞬间我有些愣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我“小静子”,我迅速抬头循着声源望过去,看见陈墨站在隔壁的队伍中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陈墨依旧是利落的短发,比从前高了不少,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还真是你,我刚刚老远见着你都不敢认。”

或许是因为太震惊,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只憋出两个字:“陈…墨。”陈墨见我这样笑的更开心了,左脸的上那小小的酒窝格外绚烂。

“还点不点餐了?排了这么久队,快点好吗!”前面排队的大妈不耐烦的吼道,我才回过神,道了声对不起便开始继续点餐。

陈墨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便问我:“你几点钟下班,我等会儿来找你,带来去吃好吃的。”

“六点。”

“小静子,那待会见咯”陈墨走之前还瞪了之前嚷嚷的大妈一眼。

下班后,陈墨将我带到了步行街边上的一家烤鱼馆,说:“这家店味道特别好,周末人超多的,还好我提前订好了位置。”

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陈墨显得特别兴奋,知道我在这边上大学后就更开心了,说以后可以常聚了。

我问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陈墨笑着点点头,然后给我说起她这些年的经历,从一开始做服务员,到后面遇见贵人介绍她去做了平面模特,还有她交了一个女朋友,也是他们公司的模特,这几天去外地拍片去了。说到她女朋友,陈墨露出一点罕见的羞涩。

看着陈墨明晃晃的笑容我却笑不出来,或许我不该破坏这一刻的氛围,如果我知道后面的事,我一定会在此刻将自己的嘴缝上,可惜我无法阻止当时的自己。

“真好,你过的还不错,真好,你知道你离开后你父母过得怎么样吗?你知道你妈现在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你回家吗?”

陈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不答话。

我放低语气:“阿墨,回家看看吧,你爸自你走后身体一直不好,你妈也慢慢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回家了。”

陈墨抬起头盯着我,眼眶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家?你是说那个把我当成神经病关在房间里,整天逼我吃药的家吗?这么多年,他们有找过我吗?回家?呵,他们巴不得我滚的远远的,免得丢了祖宗的脸!我不会回去的,没有我他们会过得更好。”

“陈墨,你可真够自私的!”我气道。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我俩谁也没有再说话,没想到时隔五年的重逢,最后竟是不欢而散。我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陈墨。

自此那一次不欢而散后,我和陈墨都没有再主动联系对方。直到一个月后,我在宿舍的阳台给我妈打电话,电话里我俩聊着家常,突然我妈对我说,陈墨死了。

“半个月前那丫头回了家,前两天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和她父母吵起来,他爸气急了拖起椅子就往陈墨身上砸,陈墨便跑了,他妈在后面追,结果陈墨跑上公路的时候,被驶过来的汽车撞倒,人还没送到医院就没气了,他妈当时那个哭得哟,他爸赶过来一看高血压上来当场就昏倒了,现在还躺在医院没醒过来,估计是挺不过来了,作孽啊!你说她是回来干啥,就应该一辈子野在外面……”

我不知道后面我妈还说了些什么,我挂断了电话,颤抖着双手拨通了陈墨的电话,手机里传来小苹果的铃声,却始终没有人接通,我蹲了下来盯着手机屏幕一遍又一遍的拨打,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看见屏幕上显示接通。我才立马将手机放在耳边,颤抖的开口:“阿墨?”

电话却那头没人答话,我拽紧手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半响传来了一个沙哑到不行的声音:“晓静啊,阿墨她没了……”

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我愣住了,僵硬着手指挂断了电话,瘫坐在阳台上,半天动弹不得,直到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啪”的一下清响,我才回过神来。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傻逼的事情,这世界上有些矛盾根本就是无解,我他妈根本就不应该插手,以为自己是道德帝,以为自己在做好事,其实根本狗屁都不是!

我那一副语重心长的圣母嘴脸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而他的父亲也因此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是造成这一场悲剧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因为我,阿墨现在应该还好好活着,她还那么年轻,笑起来是那么好看,为什么就这么没了呢?怎么就没了呢?这个世界太他妈不公平了!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笑着叫我“小静子”了,我抓着头发嚎嚎大哭起来……

第二天,我来到理发店,一位发型师将我领到理发台前,向我推荐着他们店最新的染烫活动,我拒绝道“我只要剪短发,像男生那种。”

发型师一脸不解:“你留那么短头发不好看,想留短发可以剪到脖子那个位置,然后烫一下,现在很流行这种蛋卷头的”

“不必了,累赘。”

一个小时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齐耳的短碎发,有些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有些微肿,咧着嘴笑了一下,真丑!没有阿墨一半好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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