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书签》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刹那,我摸到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正硌着指尖。礼堂穹顶洒下的碎钻似的光斑里,新娘捧花上的珍珠流苏与我无名指上的旧戒遥相呼应,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骤然闯入记忆。
那年我攥着被雨水泡皱的请柬追到火车站,看他浑身湿透冲进站台。他举着用塑料袋包了三层的戒指盒,铝制盒盖被捏出尖锐的折痕。"民政局下班前能赶到吗?"雨水顺着下颌滴进领口,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铁轨震颤。后来那枚六爪钻戒终究没能戴成,我们缩在招待所霉斑滋生的被褥里分食半碗阳春面,油渍在结婚证上洇开朵朵暗花。
化疗病房的白炽灯晃得人眩晕。我数着他掉落的黑发编织成假发,却总在深夜听见骨扫描仪的嗡鸣惊醒。那年秋天银杏格外绚烂,他推着轮椅带我在林荫道散步,枯叶堆里埋着化疗药盒和止痛贴。某片金黄的扇形叶子卡进轮椅轴承时,我们笑倒在洒满阳光的草坪上,仿佛苦难不过是命运开的玩笑。
此刻礼堂飘来香槟的气味,新娘的裙摆拂过洁白大理石地面,像极了当年我们租住的老宅阳台上晾晒的床单。宾客们举着手机拍摄花瓣雨,镜头里却定格了我颈间摇晃的银杏叶吊坠——那是去年他做喉癌手术前夜,偷偷从病房窗台摘下的标本。
宴会厅立柱后,新郎母亲正擦拭眼角。她让我想起三十年前在婚纱照相馆工作的婆婆,总把结婚照相框边缘用砂纸细细打磨。或许所有婚姻都需要经年累月的摩挲,让棱角在时光里化作温润的包浆。就像我抽屉最底层藏着的那张泛黄车票,1998年11月17日从贵阳到武汉的硬座票,背面潦草写着"此生共赴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