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车很慢,这一站停了将近半个小时。
女生不耐烦地抓抓头,头顶的丸子散了小半。她应该订机票才对,而现在……
但想起他曾说的那句“我珍惜火车上的缘分,那是上帝送我的礼物。”,没错,坐火车才对!即使她会迟26个小时,但遇见的,却是他所珍惜的。
女生这样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再次拿出车票看一眼时间,然后闭上眼睛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头脑风暴。但对她来说,跟数字较劲实在伤脑。
正打算放弃,垂在身侧的手被碰了一下,什么东西掉了,啊!车票……女生还未睁眼,便听到身侧的男声:“咦,你也去云南?”
睁眼,是刚刚上车的男生,坐在她的对面。
接过男孩儿递到她面前的票,低头收进包里。
“我也去云南,还挺巧。”男生笑起来很好看,她又想起他,嗯,没那个人好看。
想到这里,女生微微一笑,没有开口,但也不失礼貌。她不准备回应陌生男生的搭讪,她可是有主的人,虽然并不知道那个主认不认她。
“你叫什么啊?”男生身子朝前倾了一点。
女生见躲不过,只好放弃。刚刚风暴了那么久,也没风爆出具体时间来,只知道估计还要小半儿时间,有个人聊聊或许时间过得也快一点儿。
“北北,我叫北北。”女生笑道,“你也去云南?”说话间,北北上下扫过男生,明显的学生装扮。
“嗯,我女朋友去那里做义工,我去找她。”男生眼睛一亮,竟不知觉得流出几分宠溺。
“她笨,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去做义工,固执得很。”这样说着,眼底却渐渐被骄傲覆盖。
北北嘴角勾起,鼻子都微微皱了一下,这个笑是真心的,也是她的习惯性动作,真心的笑鼻子也会跟着一皱,一点点。
一个提起心爱的人眼底便满满的都是宠爱的男生至少不会是坏人,那女生应该很幸福。
“我也去找人。”北北被男生眼底的宠溺打动,意识在她命令之前便卸下了防备。
男生一听,睁大双眼盯着她,没有开口,示意她继续。
“我也去找一个在我心里的人,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的人。”
北北想起那个在深夜偷偷爬起来将自己的电子版小诗一遍遍抄在信纸上的自己,原来,那时的自己就已经偷偷地把他藏在心里了。
他说,等你毕业,若你还记得,若你依旧要来,我不拦你,也不躲你,我会见你。
“你才多大啊?就把一个人藏了好久好久了吗?”男生有点儿诧异,上下打量她,以至于北北出发后第二次觉得自己错了。
北北从头到脚又审视了一遍自己,丸子头背带裤帆布鞋,错了,她不应该穿成这样。
北北无奈地笑笑,忘了行李箱中那堆明信片里有没有带件成熟点儿的衣服,毕竟她要见的那个可是有着大叔级别的声音。
“我都大学毕业两年了,今天……好像穿的不太合适。”
“没有没有,很漂亮,看起来真的好小,那个人肯定会喜欢的。”男生笑着安慰她。
“不过,他会不会认不出你啊,好像逆生长了,哈哈~”像是怕她误会,男生调侃道,气氛倒是避免了尴尬。
“嗯,他认不出我,但我认得出他。”北北的笑僵在嘴角,轻声道。接着双唇又蠕动几下,几个字不轻不重地飘落在男生耳中。
“他不认识我……”
男生愣住,一动不动,看着面前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的女生,安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2
大一,北北依旧是那个不愿辜负自己的诗和远方的小青年,据说,还是文艺的。
所有人都说梦之所以是梦,就是因为它改变不了你饿肚子的现实。
文艺就是这么一个东西,甚至,有时候可恨的不是个东西。
但,北北想要把它当饭吃。
所以,她每一个笔记本最后都沦为了铅笔芯的碎尸场,又脏又乱,却是她心尖上的东西。
她把自己所有的文字都用美美的字体在文档里码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放到文件夹中的那个梦里。那天,北北前脚刚迈出图书馆,便听到校园广播里传出的声音,像是声波在打群架,但落在她耳中便成了一种冲动。
然后,就再也去没听过其他人的声音……
她数不清自己到底循环地听了多少遍他在节目里的最后那段话,“耳夜栏目接受投稿,那么,夜猫儿们有好的文字或故事愿意和大家分享的话,请投稿至……”直到她终于鼓起勇气,发了第一首诗到电台栏目的邮箱。那首诗,最初只是写在她那破旧的笔记本上,之后,她把那首诗漂漂亮亮地码进了文档里。后来,她发到了他说的那个邮箱。
最后,又将那首诗在一张张信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挑了最美的那张给他寄了过去。
勇气并没有被第一次消磨殆尽,反而少了犹豫和顾虑。北北开始将自己的文字和故事发给他,一份电子,一份纸质。
收到他的回信已经是一个学期后,她文字里的枫叶和雪也已换成了夕阳和雨夜,城市也从海南的天涯海角到了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岛。信里……他说,你能喜欢我的声音,我也喜欢你的文字和故事,这是我的幸运,也是你我的缘分。他说,你的文字很美,美得让人心疼。我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
他说,如果可以,下一期可以允许我录你的文字吗?或许你以后会在我的声音里听到更多你的故事,当然,如果你愿意坚持下去的话。
他说,我想,我也会坚持下去……
北北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换了一支又一支笔,扔了一张又一张漂亮的信纸,也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文字那么无能。
最后,就只回了一个字,还有一个标点符号。
“好~”
后来,信来来回回变得频繁,北北越来越多的从他的声音里听到自己的文字和故事。两人聊的也就越多,从油盐酱醋到天南海北。
北北也会偷偷地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他的照片,然后洗出来放到床头的盒子里。
而那里面,是越来越多的云南的邮票。她早就记不得自己每天盯着那些傻笑过多久,只知道……
云南……
直到大三下学期,北北说,我去找你好不好,云南,也不远。
后来,就再也没等到他的回信。
她找不到他了……
或许,这样说不对。毕竟他们并不认识,事实的确是这样,她和他就是彼此或许熟悉的,陌生人。
电台栏目邮箱、他的邮箱、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他节目下的留言。
他的栏目依旧在按时更新,甚至大部分内容都是她的文字。可是,她试过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回应。
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地址。
北北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是真的害怕了,所以决定要去找他。
收拾的很迅速,只是票临时不好订,她只好背起背包就出发去车站。
那是北北远离家乡在外求学之外第一次出远门,但她不怕,毕竟云南再大也有个边儿。
她唯一害怕的便是,找到他或是找不到他。找到他,她会怕。可能他连面都不愿意见她。
但,北北早已想好了理由。她找不到他,什么东西都写不出来了。他说过要她坚持下去的,所以他要负责。
嗯,他要负责。
但,北北更怕找不到他。找不到他……她不敢往下想……
就在她被告知当日已无余票准备订第二天一早的票时,北北终于等来了他的短信。
“等你毕业,若你还记得,若你依旧要来,我不拦你,也不躲你,我会见你。”
3
许久,北北从回忆中抽身,眼底流光一转,却被同样在出神的男生眼底的情绪惊怔在原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他还是否是之前那个阳光简单的男生。
那是北北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神,像是将最极致的宠爱和悲痛都汇到了眼中,在她陷入自己回忆的那一刻,他的所有也同时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