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斯宅,坐落于东白山间。
山道蜿蜒而秀美,行驶其间,未抵村落,闻山名,心神已飘渺至大唐。
不知当年李白登顶时节,山间风景又如何。
浙中第一名山,主峰太白,属会稽山脉第一高峰。
古人如同今人,乐于攀驰最高山峰,却更胜一筹,其重点不在于征服,更在于修心。
登顶一览众山小,心襟自然随天地感知而开阔。如若御风而行,临于世间,却全然超脱。
不拘泥于时末,仅凝练于内心。至高峰处,恰好是修炼心灵的最佳所在。
所谓修心,大概是将记忆进行洗涤,把曾经负面、过往繁杂、错误留痕等,在潜意识里一律修正。
当成见不在,智慧渗入心灵,也就豁达、通透,安定而祥和。
2
越往山中走,越觉入桃花源地。
沿着上林溪而行,伴随淙淙清流,山谷间人家如画,路途远近丝毫未察觉。
抵达村口,斯氏古居四字印入眼帘,溪流两岸散落居住的粉墙黛瓦住家,绝大多姓斯。百家姓上找不到的少有姓氏,在这里随意碰面就是。
村落因唐末斯氏迁居至此开始营造,那时地名叫上林,诸暨称暨阳。传承至今延绵不断,斯氏后裔仍以“暨阳上林斯氏”自称。
宗族的力量,在南方山地的村落里尤其明显。大概与平原相比,山地更需亲密无间合作以开垦山地、共治水利。
同宗同族的聚居,即便外来者,也可能改姓归宗,以求庇护保安定。
族群融洽相处生活,第一要务是相互信任。古时社会信任机制的建立,良策不多,也只能更依仗血缘姻亲的连接。
跳跃到如今数字时代,类似区块链的信息公开分散记录并永久留痕,辅助以律法,或有新空间。
人类之所以逾越一众生物,基石在于能建构思想去统一群体,从而形成大规模合作。
越是无间隔的合作,越是能产生美好成果。
3
斯宅以“千柱屋”而闻名于世,又名“斯盛屋”。
无数间老屋紧密连接,超大古宅群自成一体,坐落于溪畔山脚,悠然自得。
古屋正厅青石门额之上,用雅致的九叠篆体书写着“於斯为盛”。当时家主斯元儒荣耀之情和寄托兴盛之感,仿佛浮跃眼前。
自清嘉庆年间建造已200多年时光,梅兰竹菊四兄弟分院筑居,999根柱子,36小天井,处处呈对称之美,盛况如今依昔可见。
类似一屋多院、兄弟同堂连住的大宅景象,在浙中山水间多处可见,附近十四都的藏绿古民居也类似风格。
聚族齐居,各家相对独立又以长廊相连,相互间走动均可“晴不见日,雨不湿鞋”。
物理距离的远近,对于连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即便如今信息传输穿梭如此发达,文字之外有影像、声音同步;但不谋面的沟通,大多还只能表层,单薄得很。无法滋生深切感情和厚重记忆。
或许,当影像不再只是平面,三维瞬间传输,虚拟与现实的交流才可能勉强同步。
一颦一笑,一呼一吸,都能细微感知,才属真交流。
4
千柱屋后,有卵石铺就的林荫山道。
略微上行,可至笔峰书院,一处优雅宁静的私塾之地,是家主为后辈子孙们读书而专门营建的自家私塾。
教育,为兴盛持续的基础。斯氏对此向来不遗余力。
沿上林溪往下游走,还可见华国公别墅,曾经的象山私塾,集家庙与学塾于一体。
百多年前从私转民,是诸暨第一家现代意义小学,改名斯民小学,流传至今。
一村落,两学塾,文风蔚然,也让山里普通村落历代走出了无数斯家优异子弟们。
遥想旧时居者,日耕夜读,闲适生活。耕为工作与物质,读为自我与精神,简单怡然。
夜间山居的寂静寥落,恰好给了读书最充裕的时光,从而赴外则能翱翔于世。
不让选择变得过多,才是静心成长的正道。
5
古时商贸,优质山货常奇货可居、利润丰厚。
斯氏先辈们走出大山的第一份事业打拼,就是将身边山里的茶叶、桐油、杉木等特产,运输到远方平原一带售卖。
闯荡于江湖间,依托商贸连接的力量,勤奋的斯家少年们事业日益扩大,更将富饶和与外界通融的能力带回村落。
此后的斯氏一脉,继承着前人传统,更善于连通着八方来客。不管是文人、情种,或商贾、藏者。
在民国,张爱玲和胡兰成,一追一避,就在此处斯氏后裔的小洋房里驻居,留下了纷扰的故事和伤情的文思,《异乡记》大部分写作于此,
到现今,创于清代光绪年间枫桥的裕昌号也被吸引于此,由杂货店转身为一处民间博物馆,静静的在上林溪畔,展示着越地古风俗民情。
村落的兴盛,同样需要海纳百川,以容为大。
容纳能力越强,连接能力越广博,才能以斯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