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灰蒙蒙的。

人、物都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是什么，让世界如此不通透呢？

前面的山，也灰蒙蒙的。好像一个哀戚邋遢的弃妇，很久很久没有掸满身的灰尘了。

几个老人、妇女坐在家门口。抬起头看着经过门口的人。

几辆卡车在装纱。厂房是几间平屋。白色的墙壁上写着一个鲜红的字：“拆”——这预示着这间厂房不久后也即将夷为平地。

旁边是断瓦残垣。

砖头、水泥板、钢筋......以各种残破的姿态不堪地堆压在地上.

“现在的人啊，心很坏，你都想不到。”一废墟前，一妇女说。

这儿前几天电死了一个捡破烂的人。“如果早一点抢救，说不定能救起来......可怜啊，老婆生病，孩子听说身体也不大好，他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救护车来了，送到医院里，已经没救了。看热闹的人多，围观的人多，行动的、伸援手的太少太少几乎没有了。”她说想想都悚然，这个社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座两间三层楼的连体屋映入眼帘，阳台上安装了不锈钢栏杆，二楼外侧的墙被打了一个门一样的洞。

“这房子怎么这样？”

“拆啊！就是要拆啊！”

她手指着房子另一面，说：“你没看到？”

鲜红的“拆”字赫然写在另一边墙上，“拆”后面还有几个数字，是序号。

“这房子，建得蛮好，不能当厂房，能拿过来住吗？”

“不行，叫你拆就得拆！

“把已经建好的房子又拆掉，是一种损失啊！”

她鼻孔里发出一声笑：“谁管！”

一楼门打开了，一妇女正把一麻袋东西拖出门口。

“这房子要拆吗？”

“有什么办法......”她甩了句:"官叫民死，民不用死吗？"

         二

“多的人损失200多万， 少的人也总要几十万......这边小的厂就有四十几个。想得开还好，想不开，这马上就过年了，唉......”

“按你说这该拆不该拆？”

“肯定不该拆。这是农民的收入、农民生活的来源。”

“任何事物都有利有弊。你认为它有利的一面吗？”

“利肯定是有的，对空气好点。跟棉花有关的，灰尘很多。有的业主，太没知识，也没良心。一点防护措施也没有，棉絮到处飞。有的业主，做得很好，买了滤尘联合机，减少了污染......都要拆。投资几百万下去，很不容易啊！机器几十万几十万买过来，没有厂房了，只能当做废铁卖掉......一个政策，要顾到民心，要看以后接下来怎么办。现在正好是年关，业务接过来突然没法生产，没货给别人怎么办？原材料都是赊过来的。厂都拆掉了，哪有钱还你棉花呢？棉花从布条那边又欠账，厂都拆掉了，钱都要不过来，哪有钱给你布条呢？......唉......”

              三

“目的是什么？”

“大拆大整就是说要把中心村建得好看，把厂房都拆掉，工业区移走，房子美化起来。”

“出发点是好的，目的也是好的。你怎么理解？”

“没法理解。你看，我们房子两三层建起来七八年时间了。那年台风，桑美，大家都没房子住。本来这里当时都是老房子，被台风打了，后来大家就趁那机会，把房子建好建牢点，抵挡台风，也安心......没想到......农民也没办法......每个人办一个厂都是不容易......九几年的时候鼓励我们办厂，现在......”

“你认为这样可以美化家园吗？”

“按我个人的想法我觉得这不大现实。不过有的人说我们这是中心村，第一个出发点，大拆大整要美化家园，给大家安居乐业......但安居乐业首先要安心。损失几百万几十万没处说......办这个厂，我房子以前本是住人家的。前年买了套房，装修起来，搬过来在套房住，这样我才办厂。厂还没办两年，银行里贷款几十万欠着，把我这拆掉，套房银行抵押，我十二月连地方住都没有，我到哪里去生活？------当时建那房子，两间房子就三四十万。再加上设备，100多万。设备现在不能生产，拆掉，再过一段时间，就值不了多少。现在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往外找厂房，江苏啊，福鼎啊.......损失非常大，不管是从经济还是情感方面来说。”

“一定要拆，你觉得什么方式好接受一点？”

“按他这样来，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接受。突然来。你没有时间给别人。要是有时间给别人，一来我们客户好交代，还有一个我接下来厂房要怎么办，好安排。这样突然，说拆就拆，连时间给你都没有，我觉得这......但是他不管你接受不接受......”

            四

一个妇女坐在路边哭：“把我这拆了，我心肝很痛啊......呜呜呜......”

旁边是她厂房。挖掘机长长的吊臂正往厂房上伸去。

"机台换了一次又一次。哪里不好，我们就换。一丁点钱，全都拿去换机台。去年刚刚又换了......要知道不能生产，我干嘛还要把钱拿去换机台啊......到哪里去说啊......"

几个妇女站在她身边，劝她要保重自己。

有几个人在议论：“就是年后也好啊......”“接过来的订单给他做做好，机器也好安排一下......”

一个老阿婆，远远地站在自己屋角边。走过阿婆身边，发现她眼眶一圈红红的，鬓角几茎白发在风中颤颤飘起。

在官方微信里找到了这样一些信息：“促进产业的升级，促进微小企业的转型和发展，排查安全隐患，美化环境......"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景。

问题出在哪？

环境的脏乱差，有目共睹。谁不想自己生活的家园美丽点？每每忆起曾经的秀水青山，让人感觉痛心和羞耻；企业低小散也是现实，如何结合实际引导企业更好的发展和升级，亦是很重要的问题......

可是，为什么呢？......

民主和谐的社会，还是希望：

1）不要一味追求时间和速度，多了解百姓心里的想法，切实感受百姓的困难，做好引导和排解。

2）有一个畅通的渠道，给百姓发出声音。疏总比堵好。

3）完善的法规。政策不是一阵风的形式。让大家都有法可依。

4）政府决策、行为亦需有人情味。工作再细致一点，尽量达成共识。

5）只有个人的利益得到保障，他觉得自己不是被欺负被侮辱的对象，公共利益才有保障。不体谅百姓创业之难生活之艰辛，单方面谈愿景，就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