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未秋
造乐盒,是海城最大的歌舞厅。
南宿是歌舞厅里的坐台舞女,造乐盒的头牌。
遇到陈秉文那年,她已年近三旬。而那一年,陈秉文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
错的时间,错的人,才爱得死去活来。
一个为了躲避家族长辈安排婚姻的男生,躲进了一个在尘世里刚刚唱完歌的女人的房间里。
孽缘,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吧。
“姐姐你好!姐姐你能不能让我在你的房间里躲一下?”
“不能。”
“姐姐……”他那双眼睛,盛了星辰般明亮。
“……嗯。”她还是心软了。
那是21岁的他和27岁的她。
“少爷不在这里,继续出去追!”
外面的嘈杂渐渐消失,只剩下下面舞厅里枯燥的音乐。
“人走了,出来吧。”
“谢谢姐姐!”他十分正经地鞠了一躬,她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姐姐你好,我叫陈秉文,你叫什么名字啊?”不待她开口,他又问。
“南宿。”
“名字真好听,有什么典故来历吗?我的名字是《周颂·清庙》里的,就是那句‘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姐姐你名字这么好听,肯定也有一个很美的来历吧?”
她倏而笑了一下,说:“我说你这人真像木头疙瘩,和女孩子搭话用这种开头,我又不是什么文化人,能有什么来历,南宿南宿,就难有归宿呗。”
像春风。
那是陈秉文看到南宿的笑容时,脑海里的话。
而她的回答,却又令他心里莫名发闷。
“啊,是秉文冒昧了,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宿宿姐吗?”
“嗯。”
有的人,看一眼,便牵挂一生。
“宿宿姐,你唱歌真好听。”
“宿宿姐,你穿那件红旗袍的样子可真好看。”
“宿宿姐,我写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了,你看!”
“宿宿姐,我父亲又叫我同那位周小姐成亲了。”
……
从初遇以后,他便时常去听她唱歌,每一次都很给面子地鼓掌,同她说一些他自己的琐事,开心的忧愁的,一点不落。
宿宿姐,宿宿姐。
一声一声,叫进了她心里。
在她28岁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把玫瑰,里面放了一张小卡片:偶遇佳人落尘世,愿为其救赎。
“你是在向我表明心意吗?”她拿着玫瑰,笑得明媚。
“宿宿姐,我想同你在一起,就像我爹想要让我同周小姐在一起的那种。”他说得无比认真。
“你想娶我?”
“对。”
“那我把花还你。”
“啊?”
“因为我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不会嫁给我?”他开始慌乱。
为什么呢?
因为她只是个肮脏的舞女,而他是个干净的读书人,因为她配不上他。
因为......
“南宿小姐,我找你的原因只有一个,希望你以后远离我们家少爷,别忘了你只是一个舞女,况且还比少爷的年龄大出6岁,所以我劝你不要妄想嫁入陈家做媳妇儿!”
“我知道。”
是啊,她只是个舞女,她比他大6岁。
一个在尘世里打滚的舞女,怎么会和一个读书人有结果。
她看着他,这些话最终还是停在了嘴边,没有说出口。
“你瞧你,怎么还是这样,一开口就为什么,”她笑得温暖:“因为我是你的姐姐呀,姐姐怎么能够嫁给弟弟。”
“可我不想让你当我姐姐,”他眼里蓄满泪水:“我想当你的丈夫,我想让你当我的妻子,我想让你离开这个肮脏的舞厅!”
“你都说这个舞厅肮脏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一个肮脏的女人。”
“因为我相信你。”
“你爱我吗?”
“很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美丽,在这俗世里不可多得的美丽,像毒药一样吸引我,让我想要与你共度一生。”他哭了。
南宿眼眶红着,隐匿在舞厅绚烂的灯光里,心里似有针在一根一根地插进去。
“可我不爱你。”
后来她常常想,其实应该把“可”字和“不”字去掉才对。
那天之后,南宿再也没有见过他。
就这样,也挺好的吧,她想。
他和她之间,无山海,无江河,却隔天地。
半年后,南宿听闻海城第一巨头陈家的公子要成亲了。那天,她在台上流了泪,穿着他说好看的那件红旗袍,就这样站在灯下,唱着白光的那首《怀念》,诉说着她那一段悲伤的,从未开始的爱情。
青纱外月隐隐
青纱内冷清清
琴声扬破寂岑
声声打动了我的心
想起了他一片深情
……
是那位温婉高洁的周小姐吧?她很幸福,秉文,你要和她一起幸福。
偶遇佳人落尘世,愿为其救赎。
可惜佳人不愿被救赎。
(转自公众号:孤城City)